那一场恶战持续了四十九天。
四十九天后, 恶种被封印。
在这场灾难中,人间几乎已经完全沦为了尸山血海堆成的炼狱。
月沉跪坐在血泊之中。
他几乎已经快把自己烧干了,体内只余一点微弱的神魂, 跟忽明忽暗的烛火一样,只要轻轻吹口气,就会彻底熄灭。
但他却用这点神魂,做了最后的事情。
春回大地。
他抹去了三途川之铃中那些魂魄里, 所有关于这四十九天的记忆。
他死后,对于人界的所有人类来说, 只不过是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
他们只需要睁开眼,就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他们会起床、和亲人打招呼、出门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深夜回家,在高悬的明月之下安然入睡。
除此之外, 所有恐惧、绝望,再无人知晓。
一个神明, 在无人知晓的时间里, 悄无声息地陨落了。
作为和月沉血脉相连的冥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兄长的死亡。
他不能插手人界的事, 他必须与月沉划清关系,他必须要守住哥哥留给自己的冥界。
所以在月沉陨落的那天,他和往常一样, 视察凶兽、管理鬼魂、核查生死薄。
他翻过生死薄上的一页,忽然感觉到一直以来笼罩在人界上空的, 属于三途川之铃的结界, 就这么消散了。可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手中的生死薄又翻了一页。
只是那道因为手攥得太紧,而在掌心划破的伤口, 到现在还存在。
现在,那道伤口又开始发热了。
伴着三途川之铃的声音一起,越来越烫。
其实在仙域那会儿,进入那个奇怪血咒秘境时,南遥就发现了三途川之铃并不是简单的法器。
在结界中,三途川之铃看似逆流了时间,实际上是控制魂魄抹去记忆。加上冥王那会儿又莫名其妙的跑出来,说了一些神神鬼鬼的谜语话,南遥用自己聪明的脑子一想,就知道这东西和冥界有关。
“所以你慢慢推出了三途川之铃的真实作用?”昨夜,冥王如此问南遥。
南遥露出得意的表情,如果她有尾巴,现在一定是在疯狂地摇来摇去,她沾沾自喜道:“我是天才嘛。”
冥王拿臭屁的南遥毫无办法:“那你也是因为这个,发现我可能是你叔叔的?”
“……这倒不是主要原因。”南遥进行科普,“因为你和我都有美人尖,加上你讲话怪怪的,所以我感觉你可能和我有亲缘关系。”
并不懂基因遗传学的冥王:“?”
不过南遥并不准备解释太多,她将三途川之铃从腰间摘下。
冥王伸出手,抓住她的手腕:“我劝你最好别用。”
南遥抬起头,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知道三途川之铃对灵力的消耗有多恐怖吗?如果你的目的是护住妖域所有人,那么所有就要承担所有魂魄维持生命的力量。”冥王皱着眉,攥住南遥的那只手收得越来越紧,“你才十八岁,就算你是神血,这样的消耗,会将你整个人掏空的,你会和你父亲一样——”
“叔叔,你说对啦。”南遥又笑起来,那双好看的眼眸里闪烁着微光,她又开始得意起来,“我活了有十八年那么久哦。”
冥王皱起眉:“你有没有听懂我说的——”
“十八年。”
南遥忽然收起那不着调的语气,她笑意淡了下来,但眼眸中还留着一点,安安静静流淌着。她的声音温柔而又平静:“从我睁开眼那天到现在算起来,已经过了十八年。”
“冥王叔叔,我神智开得很早,从睁眼开始,我就知道我自己很特别。我也知道,我周围的人都很特别。”
南遥歪着头,她的长发顺着肩头垂下,她说话时没有看冥王,而是静静注视着手中的铃铛。反倒是冥王一直看着她,又仿佛是在看着她身后那个熟悉的影子。
她说:“我的母亲,她总是熬夜到很晚,就算撑不住睡过去,也会在半夜突然惊醒,然后走到我的床前摸摸我的额头。其实我每一次都被她弄醒啦,但我知道,如果她看见我在好好睡觉一定会很安心,所以我每次都会装作熟睡。”
“但我真的很想让母亲睡个好觉,所以,从我睁开眼那天开始,我就在很努力得变强大,强大到让母亲不会再为我担心为止。”
南遥抬起眼,迎上冥王的目光,然后坚定地同他对视:“为此,我努力了十八年这么久。所以我很强,比所有同龄人都强,也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强。”
冥王从她的眼中读到了什么:“所以我怎么样都阻止不了你,是吗?”
南遥:“嗯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冥王声音低低的。
“为什么……嗯,冥王叔叔,我和您说过,我母亲是用话本哄我睡觉的,对吧?”南遥抬起头仔仔细细思索一下,随后声音又变得轻快起来。
冥王点点头:“你说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