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后一句话没说完,立于他身后的户部侍郎忙一碰他,高尚书顿时意识到此言不妥,忙闭了口。
楚元煜反倒开怀大笑:“哈哈哈哈,高尚书此言谬了。若说外戚坐大——”他捏了捏卫湘置于膝头的手,“睿妃家中没半个亲眷,只生母有外命妇的名号,还是朕追封的。至于母壮子幼之说……”他面上并无恼色,只是无奈地连连摇头,“朕如今不过二十七岁,确不认为自己会突然出个什么闪失撒手人寰,以致留下幼子。”
高尚书适才所言的不妥之处就是为了这个,此时哪还敢再深议这事?只得道:“是。”
楚元煜笑笑:“再者便是,若言及外戚坐大也好,天子形如傀儡也好,后宫干政当只是个结果,而非缘由。”他说着又摇摇头,“天子若懦弱无能,皇位总是坐不住的,便是没有后宫与外戚,也还有权臣、权宦。世人自古就爱把天子失权怪罪到后宫、外戚、权臣与权宦上,好似没了这些,懦弱之人便也能稳坐江山一样,可哪有这样的好事?实则是若天子懦弱,又无后宫权臣稳固朝纲,虎视眈眈的外敌恐怕便要来夺取天下了,到时江山易主,又要归咎何人?”
“是了。”他自说自话般地嗤笑,“那自然是归咎于外敌了。”
殿中只余寂静,朝臣们或因他所言低头沉思,或因并不赞同他的话脸色难看,但终是没人反驳他什么。
楚元煜自顾吁了口气,适可而止地停了这话题:“好了,一些闲论罢了,只当逗个趣,免得众卿为着战事吵得累。”说着复又笑笑,“高尚书方才说到哪儿了?倘若今年收成如旧,该是如何?”
他话题变得这样快,高尚书好悬没反应过来,咳了一声,忙道:“哦……臣仔细算过,倘使今秋收成尚可,且无蝗灾、雪灾这般需要拨粮的灾祸,大偃当能无虞。只是……”
他神色沉郁,卫湘美眸一转,拽了拽楚元煜的衣袖,轻道:“万里江山,天灾难以避免,陛下不能赌不出事呀!”
她口吻娇俏,又压低着声,只像与夫君说小话,实则声音也没低到让旁人听不见。便见高尚书一怔,不无矛盾地哑了哑,终是只得说:“睿妃娘娘所言极是。”
卫湘得了这句认可,衔笑朝他颔了颔首。
其实她自知这等明面上的道理,先前也必定有人说过,由她再说一遍根本无关痛痒。倒是楚元煜为此记了仇,等到朝臣们退出紫宸殿,他便紧皱着眉斜过来一眼,轻笑:“朕处处护着你,你倒帮上高尚书了?可还记得,早几日前你也还是主战的。”
卫湘鼓了鼓嘴,毫不心虚地回视:“陛下此言差矣,臣妾才不管什么主战主和,只计较如何对陛下好。”她边说边自绣墩上起身,也不问他愿不愿意,霸道地挪到他膝头去坐,“况且尚书大人明摆着不喜臣妾坐在这里呢,臣妾捧他一句……陛下瞧,往后他不就不再抱怨臣妾什么了?”
楚元煜起先一怔,继而失笑:“小狐狸,敢这样戏弄尚书。”
卫湘低眉抿唇:“这岂是戏弄?臣妾敬重高尚书,所以想这样让他知晓,臣妾并无坏心。”说着话锋一转,“不过臣妾适才刚出慈寿宫,就见张为礼来传,不知陛下何事?”
“哦,是有事。”楚元煜一叹,大有些无奈,“你既是从慈寿宫出来,该是听说了太妃为文妃和凝婕妤请封的事。”
卫湘点点头:“太妃下旨的时候臣妾正陪太妃一同用膳呢。”
“朕原先许过你宸妃之位。”他轻声道,“按理说既然加封她们,就该连你一同加封……但边关如此,一应册封的庆贺事宜都只得从简,朕不愿这样委屈你,所以想想还是容后再说吧。”
他揽着她的腰,恳切地望着她道:“你别怪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