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清秋阁歇到临近晌午才走, 卫湘也小睡了一觉,再起身时便换了孝衣,阖宫上下亦已素白一片, 处处都透着悲戚。
卫湘命人去小厨房端了一碗清粥几样小菜, 心里盘算着这些日子的事, 哀伤之余也有快意。
——在这样大悲大恸的时候, 皇帝不想旁人, 唯来她这里,在她面前将无力的一面暴露无遗,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在宫里的位子算是稳当了,只消别落下什么罪无可赦的把柄, 她就什么不必怕。
自这日起,宫中为着谆太妃的丧仪如火如荼地忙起来。
丧仪早有无数先例可循, 便是依太后仪制入葬也没什么难的。只是旧例都是在京中皇宫操办, 如今众人都在行宫,皇帝又因心情沉痛无心去想回宫的事,丧仪就只得在行宫办了, 虽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却有诸多细节需要底下人一一安排妥帖,这零零碎碎地加起来就是不少事。
再者又还有宗亲朝臣入宫吊唁的规矩, 虽说为免耽误朝政,天子避暑时朝中重臣都会随来麟山,住在各自的别苑,但许多无实权的宗亲仍留在京中。如今丧钟一响,他们都需赶来哭一场才合规矩,在这边有别苑的倒也好办,若哪家没有便也需宫中安排, 这又是件繁琐的事。
这些事并不必卫湘操劳,一应由皇后与协理六宫的文丽妃、凝昭仪操办。
但在第一日晚,卫湘就听凝昭仪的人专程来禀,道是皇后虑及闵昭媛悲伤难抑,令她二人近来多照料闵昭媛,丧仪之事就不必她们操心了。
这自是体面的说法。
依那日的情形来看,闵昭媛固然是有人陪着好,但宫中嫔妃这样多,哪就非要协理六宫的嫔妃去呢?便是图她们会办事,也大可不必将两人都安排到闵昭媛身边。
如此小题大做,无非是皇后想将中宫之权收回来。
琼芳与傅成说起此事,颇为不屑。卫湘虽素与皇后不睦,对此举倒不想过多议论,叹道:“皇后贵为中宫又身体康健,本不该有人分权,只是先皇后时便命人协理,后又有谆太妃在上头压着,皇后不好说什么。如今压在头顶上的婆母去了,皇后自然不肯再权柄下移,如今找个体面的说法收了权,也在情理之中。”
琼芳垂眸道:“虽是情理之中,却也太着急了。”
“是,硬说不是之处,就是操之过急了。”卫湘抿笑。
傅成意有所指地道:“陛下正难过,若听了这样的事,大抵是不高兴的。”
卫湘摇头:“陛下本就是手握重权的人,知晓权力要紧。更况且他和皇后原有旧情,皇后这事又办得体面,他不会说什么。”
傅成闻言不再说了,卫湘话锋一转:“可若皇后办事不够周到,陛下的想法便就不同了。”
傅成眼睛一转,心领神会,即刻退了出去。卫湘并没有问他去找谁,因为他能找的应当只有怡嫔的母亲陶夫人,但生事的多半不会是陶家。
果不其然,在谆太妃故去的第三日,卫湘陪闵昭媛同在灵堂守了一夜,晨起才回到清秋阁,就见阁天路早已被差来候着。
卫湘见他眼下挂着乌青,忙招了招手,示意他一同进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