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卫湘嫣然一笑,目光落回颖修容面上,“若有人背后捅你刀子,总归也不是本宫的麻烦,你自己想明白就是了。”
这话说得夹枪带棒,倒让颖修容又回过神,面上骤起薄怒,盯着她问:“皇后娘娘来此何意?”
卫湘笑音轻蔑,抬手将宫人们尽数挥退,闻得殿门关阖声,方懒洋洋地道:“方才那宫女虽大胆了些,话里的道理却对。圣旨已下,没可能为着你改口,本宫劝你消停些,先顾好自己再说别的。”
颖修容恨得切齿,字字皆冷:“皇后娘娘若是来说风凉话,亦或来看臣妾的笑话,便请回吧。娘娘无父无母,自能冷心冷情,臣妾却不能像娘娘一样。”
“咱们两个,到底是谁在说风凉话?”卫湘掩唇嗤笑,那明艳的笑意只在眼中一转就散了,声音也转而淡了下去,“你究竟明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臣妾自然明白!”颖修容气急,忿忿地撑起身,她气力不知,这样一用力便浑身都在颤,却还是硬撑住了,支在床边的手被按得指节发白,“无非是……无非是陛下恼臣妾冒犯了娘娘,借题发挥拿臣妾出气!可、可是……”她疲惫地缓了口气,“那日的失礼是臣妾情急所致,歌谣却真与臣妾无关。无论陛下与皇后娘娘信不信,臣妾没做过就是没做过!”
卫湘静静看着她,她的样子似乎和张氏气急败坏时很像,带来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卫湘对她的话不予置评,沉吟了半晌,只问:“在立我为后的旨意颁下来之前,陛下属意于我,朝臣、尤其是文官却都更看好你,这其中你出了多少力?”
“臣妾哪有出什么力!”颖修容气笑,“左不过是臣妾出身高些,家中人缘好些,膝下又养着三皇子,他们觉得臣妾配得上罢了。”
卫湘又问:“他们可曾与你商量过?”
“商量什么?”颖修容的反问脱口而出,倏忽一滞,继而又是冷笑,“他们在朝堂,臣妾在后宫,如何与臣妾商量。”
卫湘长声叹息,摇头不语,颖修容看着她就莫名生恼,忿忿道:“娘娘究竟想说什么!”
卫湘苦笑:“本宫想说,亏你是那样的出身,都到这个份上了,你还什么都不明白。”
颖修容目露茫然,打量她的神情,试图判断她这句话是不是嘲讽:“什么……”
卫湘道:“后位之争上,在他们眼里我固然是不配的,可这样的大事他们连与你打个商量也没有就将你往风口浪尖上推,在他们眼里你又是什么东西?”
“你!”颖修容气得又撑起几分,骂人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却因怒火上涌连声咳嗽起来。
卫湘淡看着她涨红的面色,不急不恼:“本宫不是讥讽你,你只管好好想想,在他们眼里你我算得什么。”
颖修容虽仍咳得止不住,眼中却显然一怔。继而慢慢止住了咳,便沉默下来,垂首静静坐在床上,半晌没再说出一个字。
卫湘沉息道:“在那些人眼中,你我都一样,都不值什么。陛下这边,在意我自比在意你多些……你别急,听我说完。”眼见颖修容又含起愠色,卫湘无奈一喟,“但在近来的争端上,陛下对后宫的偏宠实则也不打紧了,打紧的是陈旧势力间的争端。你林家与张家、陆家一样,势力都太大了,他本就忌惮你们。张家原是知道休养生息的人家,偏被废后那个蠢货逼得重新出山,又赶上陛下缺银子,最终落得个满盘皆输的下场。你们林家倒更好,比张家还大胆……”
卫湘苦涩地一哂:“自然,我也明白林家为什么会打这些主意——元后没了、张家没了,原本有名望的簪缨世族没了大半。陛下属意的继后人选是个出自永巷、毫无根基的狐狸精,这样的人若能登上后位,他们的女儿出身又好又同样有皇子傍身,凭什么不能搏一把?”
“一时利欲熏心,头脑发热,他们就忘了……”卫湘凝视着颖修容,一字一顿,“陛下是手握实权的天子,不是谁推上了傀儡。他早已视这些树大根深的老臣如眼中钉肉中刺,容不得他们再这样指手画脚,连他的枕边人是谁都要横加议论。前头有那么多例子,你们林家还不知警醒,硬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如今又怪谁呢?”
“不,不是。”颖修容情绪又激动起来,连咳了几声,忍无可忍地争辩,“你的道理都对,可我爹娘不是那种人!冤有头债有主,谁在算计后位陛下找谁去,我爹娘是愿望的!”
“……”卫湘美眸眯得狭长,打量着她,心下忽而无语。
——不管林家在那场争端里是放下身段主动参与还是自诩清高的只作默许,只要事成了,林家都是得利最多的那一个,颖修容怎么说得出这种自欺欺人的话?
“修容妹妹。”她不再给颖修容留余地了,蕴起漫不经心的笑容,一字一顿地问她,“本宫知道你的爹娘待你必定千好万好,为人处世大体也算得清正。可你林家数代簪缨,族中大小官员无数,坐拥良田万顷、佃农无数——你该不会真的相信能混成这般人上人的豪门贵族能纯净如白纸,对权力无半分谋求算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