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时?, 顾明鹤下朝归来?,刚迈上府门前的石阶,成永便?快步走近, 替他摘下了官帽。
“昨日?让你?调查的事, 查得如何了?”顾明鹤问?道。
成永紧锁眉头,拱手道:“属下办事不力,访遍数家,都未能查到小公子的去向。”
顾明鹤淡淡地道:“那?个野种许是已?经冻死了,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再派些人暗中查一查,看看北城近来?有谁家添了新丁,抑或是死了孩子的。”
他与梁誉不共戴天, 哪怕此子是出自楚常欢的肚子,也?绝不能姑息。
顾明鹤现下万般后悔, 当初如果没有犹豫,而是直接下狠手, 或许就不会?有今日?的烦扰了。
晨间日?光清透,满园积雪映金芒。顾明鹤穿过抄手游廊行至后院寝室,预料之?中的,楚常欢又在陪孩子。
此子产下已?有大半个月了, 如今喂养得白白胖胖, 瞧着倒还挺顺眼?。
顾明鹤走近, 在摇篮旁坐将下来?:“再过几日?就要着手为孩子准备满月宴了,欢欢, 你?有何打算?”
楚常欢闻言一怔,抬头看向他:“你?要给孩子办满月宴?”
顾明鹤微笑道:“他虽然不是我所出,但毕竟是养在我名下的, 若连满月宴都不操办,旁人该说闲话了。”
楚常欢眨了眨眼?,立时?陷入了沉默。
——如果五公主没有告知他真相,他或许还会?为此欣悦,甚至心怀感激。
可顾明鹤明知这个孩子不是他亲生的,却还要假意操办满月宴,无疑是在饰非掩丑。
楚常欢垂下睫羽,藏尽眼?底的枯败,强颜一笑:“满月宴之?事,你?做主便?好。”
顾明鹤道:“我来?北狄尚不足一载,朝中相熟的同僚屈指可数,此番——”
“那?就从?简。”楚常欢截断他的话,说道,“满月宴也?不过是讨个吉利罢了,不在乎众寡。”
顾明鹤笑道:“好,那?就依娘子所言。”
楚常欢捏着孩子肉乎乎的小手,神?情有些恍惚,倏然,他似想到了什么,又对顾明鹤道:“明鹤,我那?枚玉坠你?还留着吗?”
“玉坠?”顾明鹤问?道,“什么玉坠?”
楚常欢道:“就是那?枚修补过的碎玉。”
顾明鹤思忖几息后骤然反应过来?:“在我身上——你?要拿回?”
那?枚玉坠是楚常欢娘亲的遗物,当年被梁誉给摔碎了,饶是京城最好的玉匠也?未能复原。
楚常欢因此伤心了许久,顾明鹤便?将那?枚碎玉要了过来?,说他会?倍加珍惜,绝不让玉再损坏分毫。
楚常欢道:“那?块玉坠是我幼时?失足落水后,娘亲从?庙里?为我请来?的平安符。如今我也?有了孩子,便?想着,它既能护我周全,定也?会?保佑晚晚平安长大。”
顾明鹤暗暗握紧了拳头,面上却挂着笑:“既如此,你?拿去罢,那?本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也?好。”
说罢,从?襟内取出一枚系了红穗的青白玉坠。
此玉的雕工并不精细,玉也?不是顶好的,其身裂纹斑驳,寻常人绝不会?将它放在眼?里?,但顾明鹤一直随身携带。
楚常欢接过碎玉,眼?眶陡然泛酸。
梁誉不要的东西,顾明鹤却视作珍宝。
他紧握着残留男人体温的玉坠,踟蹰良久,又将它塞进顾明鹤手里?了。
顾明鹤蹙了蹙眉,疑惑道:“怎么了?”
楚常欢忍下眼?泪,淡淡地道:“既然已?经将它送给你?了,我再要回便?是毁诺。平安符随处可求,这个你?留着。”
顾明鹤神?色稍霁,握住他的手温声说道:“你?若想给孩子求个平安符做满月礼,午后我亲自去寺里?走一遭,以你?的名义求一枚回来?,就当是答谢你?这枚玉坠的回礼,如何?”
楚常欢微微一怔,旋即应道:“好,那?就有劳夫君了。”
顾明鹤心内畅快,凑近了在他颊边落下一个吻:“为了你?,我甘之?如饴。”
*
入了冬月,府内的下人们逐渐忙碌起来?。
再过几日?便?是小公子的满月宴,大人虽说了从?简,但该置办的物什一样也?不能少。
楚常欢还未出月子,无比思念着自己的亲生骨肉,眼?下却又不能相见,只能暗自神?伤。好在述律华每日?都会?来?府上,告知他孩子的近况。
早产的孩子不易养活,但述律华是金枝玉叶,只要她一声令下,太医必会?倾尽毕生所学保住孩子的性?命。
幸而有她,孩子方能平安。
“昨晚可真是吓坏我——不对,吓坏麻姑了!”述律华道,“子时?左右,晚晚突然高热,哭闹时?吐了奶,差些呛入肺内,好在麻姑经验颇丰,及时?给晚晚做了清理,而后又从?屋外?取来?碎冰,用巾子裹住后敷在晚晚的腋下。如此反复数次,总算止了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