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院墙外传来几声许大茂家的鸡叫。
李爱国揉着后腰从床上坐起,指节按得后腰“咯吱”响。
昨儿个跟陈雪茹久别重逢,那股子劲儿使得太足,这会儿还酸麻着呢。
他咧嘴笑了笑,旁人总说久别胜新婚,在他看来倒不如说久别胜未婚,那热呼劲儿比新婚还烈。
照例拎着搪瓷盆打算到中院水池旁刷牙、洗脸。
刚跨出屋门,前院就传来刘海中震天的吼声。
探头一瞧。
好家伙,二大爷攥着根油光锃亮的铜扣皮带,皮带“啪”地抽在掌心。
“都给我把屁股撅实了!”
刘光天、刘光福哥俩苦着脸对视一眼,往墙根挪了挪。
棒梗也缩着脖子跟在后头,仨人把屁股撅得老高。
刘海中扬手就抽,“啪嗒”几声脆响,仨小子疼得龇牙咧嘴,嗷嗷直叫
“大清早打孩子呢?”李爱国笑着打个招呼。
“爱国你可算回来了!你瞅瞅这仨小兔崽子,反了天了!敢往我酒壶里撒尿!”刘海中气呼呼的说道。
“不对啊,二大爷,那颜色也不对吧,会不会搞错了。”李爱国停下脚,这种半大小子火气都大,尿都是黄色的。
“我那壶酒是黄酒。”刘海中幽幽的说道:“我喝了大半壶,才察觉到味道不对,问他们三个,还不承认!”
“.”
李爱国沉默片刻,点点头:“得,二大爷您尽兴,我不耽误您立规矩。”
在三人的鬼哭狼嚎中,李爱国来到水池旁,这会功夫旁边已经围了不少人。
秦淮茹已经给小槐花喂完了饭,抱起来朝着后院走去。
“这是送孩子去哪儿?”李爱国漱着口,顺嘴问旁边的许大茂。
“还能去哪儿?秦淮茹上班了,小槐花没人带,托给一大妈了。听说易中海老大不乐意,脸拉得老长,还是一大妈硬拍板才成的。”
“一大妈确实是个好人。”李爱国点点头,吐掉漱口水。
最近大院倒还算太平,棒梗上次中毒后,刘海中把他跟亲儿子一样管,打骂起来毫不手软。
三大爷家忙着阎解成的婚事,老头天天早出晚归去河边钓鱼,逢人就说要办场全鱼宴撑场面。
刷了牙,回到屋,陈雪茹已经把饭菜端到了桌子上。
“小红升和小东方还在大哥家吧,他们今天要上学,是你去接还是我去?”陈雪茹问道。
“我骑着摩托车速度快,我去吧。”李爱国点点头。
陈雪茹现在也有一辆踏板摩托车,只是她觉得太招摇了,平日里很少骑着上班。
呼噜噜扒完两碗棒子面粥,李爱国抹了把嘴,斜挎上帆布包,一抬腿跨上山地摩托。
不多时就到了裁缝铺门口。
现在大哥和大嫂全都搬到了陈方轩的院子里。
毕竟大哥是陈家长子,将来得顶门户、养老爹,这是这个年代板上钉钉的规矩。
李爱国也没进去,只是在外面按了两声喇叭,陈行甲就带着两个孩子出来。
俩孩子手里塞得鼓鼓囊囊,脸上笑成了花。
“爹!你快看!大舅给我买的纸风车,转得欢实着呢!”
“我这是糖人!孙悟空的!甜滋滋!”
陈行甲和赵庆芳生了九斤后,依然对这俩外甥亲得跟亲儿子似的,有啥好吃的都紧着这两孩子。
李爱国给陈行甲递了根烟就打算离开,却又被陈行甲拉住了。
“爱国,有个事儿……我总觉得不大妥帖。”
陈行甲此人性子比较老实,话也不多,很少主动找李爱国聊天,每次都是关键的事情。
李爱国也没接话,便收了油门,等着他往下说。
“你大嫂的一个工友最近神神叨叨的。”
陈行甲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你大嫂不是曾经因为生不出娃要拉着雪茹去算卦吗?
被雪茹狠狠批了一顿,就没再去过了,后来生了九斤。
这事儿被她一个工友知道了,觉得大嫂是因为算卦才怀孕的,问了地址之后,就去了。
更要紧的是,这工友两个月工资少了十几块,据说是送给了那个算卦的。
你大嫂担心工友出事,劝了几次劝不住,这才想着请你帮忙。”
李爱国想起这茬,当初就觉得算卦这事儿不靠谱,还提醒过陈雪茹两句,大嫂怀孕后他也没在意。
这年代,十几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够普通人家半个月的口粮了,事儿确实有点严重。
“那工友叫什么名字?”
“刘翠花。我实在没辙了,这才找你帮忙,你脑子活,比我会办事。”
“大哥,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事儿我帮忙查查。”李爱国本打算送完孩子去工作室试车,这会儿也改了主意。
“你先回厂,有消息我立马告诉你。”
送俩孩子到家,李爱国掉转摩托,往南铜锣巷赶去。
刚拐进巷口,就见老槐树下围了群人,吵吵嚷嚷的。
几个戴红袖箍的街区巡逻队员正围着个打扮扎眼的青皮。
青皮梳着油亮大背头,抹了不知多少头油,太阳底下反光,裹着件洗得发皱的皮夹克,领口还敞着。
那青皮正梗着脖子跟队员叫板,唾沫星子乱飞。
“哥们,面生啊,哪里来的?”
青皮梗着脖子:“干什么?干什么?你们是哪路神仙,敢拦老子的路!”
“别生气啊,哥们,你把刚才从供销社里偷的手电筒交出来吧!”为首的那个见青皮没动作,使了个眼色。
青皮一愣,没想到被抓了现行,还想反抗。
旁边俩队员眼疾手快,上去就把他按在了地上,“咔嚓”一声反拧住胳膊,疼得他直咧嘴。
为首的队员从他腰里摸出个崭新的手电筒。
这时供销社的售货员气喘吁吁跑出来,一看见手电筒,顿时松了口气。
“让你偷东西,让你偷东西。”
售货员狠狠的踢了青皮两脚,扭头看向为首的队员:“大军子,婶子这次真得谢谢你了,我就帮顾客打点酱油的功夫,手电筒竟然被偷了。”
“婶子,别叫大军子,这是咱们马组长!”一个队员声音很大的说道。
“啪”的一声,马大军照着他后脑勺来了记“电炮”:“队长怎么教的?要和群众打成一片!少摆臭架子!赶紧把人送派出所,交刘队长处理!”
年轻队员挨了训,不敢吱声,把火气全撒在青皮身上,踹了两脚才拎着他的衣领子往派出所拽。
这年代日子苦,大家伙最恨小偷小摸,别说挨两脚,就是真打出点好歹,也没人替这些青皮喊冤。
送走售货员,马大军整了整红袖箍,斜靠在墙上眯眼晒太阳,心里美得冒泡。
他早年也是胡同里游手好闲的主,跟着青皮们东逛西晃,差点就走上偷鸡摸狗的歪路。
多亏遇上队长,把他拉进巡逻队,每月十块钱补助虽不多,却让他却非常喜欢干,干得热火朝天。
只是平时净帮着找鸡找猫、劝小夫妻和好不吵架的小事儿。
今儿抓着个小偷,在他眼里都算“大案要案”了。
“啥时候能办件真正的大事,也让我露露脸啊。”马大军斜靠在墙上,眯着眼晒太阳,心里美滋滋地琢磨着。
忽然,一根烟递到了他跟前。
马大军睁眼一瞅,立马站直身子,“啪”地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队长!三组组长马大军向您报到,请指示!”
“稍息!”
来的正是李爱国。
他把烟塞给马大军,笑着说:“三组长,帮我办点事儿。下午下班的时候,帮我跟踪个木材厂的女工人。”
“队长!她是敌特?潜伏在人民群众的坏人?您放心,保证盯得死死的,绝不让她跑了!”大军子来了精神。
“咳咳,那女人是我大嫂的工友。”李爱国幽幽的说道。
“啊?!”
李爱国也没瞒着大军子,把情况简单讲了一遍,叮嘱道:“你跟着刘翠花,看看她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不要轻举妄动,明白吗?”
李爱国从兜里摸出五块钱递过去。
“队长,你这是干什么?”马大军脸一红,连忙推回去。
李爱国冷下脸:“马大军同志,这是办案经费,拿好了。”
听到经费两个字,大军子这才接过来。
等李爱国走了,马大军立马召集三组的队员,压低声音:“同志们!队长给咱们派重要任务了!下午跟我去跟踪一个目标,事关重大,都打起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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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误了一些时间。
李爱国来到前门机务段的时候,已经接近八点钟了。
中巴车停放在车间里,跟那些大火车相比较,中巴车显得就像是玩具一样,不过也更加精致一些。
野生汽车专家正带着人安装风扇。
本来李爱国想搞车载空调,考虑了一下还是放弃了,太费油不说,技术还不成熟。
中巴车作为生产力工具,要求的是结实耐造。
看到李爱国过来,野生汽车专家大声说道:“爱国哥!就差最后几根线头子没接了,眨眼就弄完!”
李爱国应了声“不急”,拎着帆布包进了隔壁的休息室,刚把包往桌角一放,就听见院儿里闹哄哄的。
出来一瞧,邢段长正领着一群男女老少往这边走,手里还攥着个记工表似的小本子。
“这些是摩托发动机车间的家属,住城郊那片筒子楼里,以后要坐通勤车上班。听说咱把中巴车造出来了,一个个都抢着要来跟车试路。”
摩托车发动机车间的工人师傅大部分是从东北那边的吉春汽车厂调过来的老师傅。
前门机务段的宿舍楼不够分,就给他们在郊区建了新房子。
李爱国笑呵呵的跟那些工人家属打了招呼,站在中巴车前看了看,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猛地一拍脑门子。
“没有车票,咱总该画个临时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