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5章 你所热爱的……
徐幽泉没死。
这倒是预料之中。
毕竟,天人已经算是国有重要资产了。东城已经亏的太多了,必定是要死保的。
对于联邦而言,天督譬如中央巍巍之栋,万般借此而起,而天人的存在,也已经算是其中的一柱。
甚至都不需要多么深度的绑定,如同徐家和楼家这样的大家族,只要存在于联邦,那么自然而然的就是天督之律的支点,同样,也是灵质税的纳税大户。
之前海州和东城的那一架,东城已经打的元气大伤,这个节骨眼上,但凡是一粒米都舍不得掉地上,更何况是徐家这样自带产出的米缸。
否则的话,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天人这种立竿见影的损失,来年灵质税的缴纳份额也必定会下滑。
在联邦之内,地方的灵质税缴纳多寡,从来都是话语权重要来源。
灵质税交的多,自然顺风顺水,一呼百应,可灵质税交不上,哪怕议会里逼逼再多,讲的道理再多再冠冕堂皇,也跟放屁也没区别!
哪怕总统府开完会吃饭的时候,也只能跟狗坐一桌。
海州刚踩着东城从狗那一桌爬出来,东城可不想再坐上去……
所以,徐幽泉死不了,徐家不能倒。
早在动手之前,楼素问、吕盈月,甚至是作为开团小能手的季觉,就已经心知肚明——既然上不了坟,那就上秤吧。
既然要讲规矩,那就讲规矩!
拳头你赢不了,规矩你也占不上!
没办法,被逮到现行了。
丧尽天良、为非作歹,还则罢了。暗害楼偃月,被现场按住,丢人现眼也不算太麻烦。
可通过七城和僭主纠缠不清,那就是犯了联邦大忌!
哪怕徐家真能够掰开了揉碎了一件件事讲清楚,就是做生意,就是有一点往来,指天画地的去发誓,说自己什么都没有透露出去过……
没用。
这就是上秤的魅力。
私底下的事情,终究是不能摆在明面上去讲的。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因为,绝对没办法光明正大的诉诸于口。
一旦开始上秤,无限制的正确追求和上纲上线之下,一切背离主体意志的作为,哪怕再怎么微小,都将成为通向审判的特快车票……同时,自动丧失所有的人权。
大家想撑你都没得撑!
这种时候,你想要体面的话,那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点体面了——只能出血,只能退让,来换取指控方的高抬贵手和不予追究。
看似风轻云淡的会议室,从来都是天元之内的屠宰场。
吕盈月甚至不用将证据摆出来,甚至连讲都不用讲,提都不用提,只要把手按在那一迭有可能是空白a4纸的材料上面,东城就必须老老实实的把头低下来。
事情搞大,对大家都没好处,别嘴硬,犯错了就要认,大嘴巴子抽你的时候要站直了,不然的话……其他人可眼巴巴的等着借题发挥呢!
于是,一下午外加一晚上的沉闷会议之后,各方调停之下,关于楼家和徐家之间的冲突,到此为止。
楼素问和徐幽泉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笑嘻嘻的握手言和,还拍了照片,笑得阳光灿烂。
庞沛代理之下,天督做出见证。
双方就此罢手。
徐家对楼家的一应损失做出补偿,出让了大量的产业和市场份额,保住了根基,但大伤元气。
更重要的是,没有联邦的调令,所有徐家的人,三十年不能出东城!
对比楼素问一开始提出的条件,也就差了个磕头,实际上跟磕头没什么区别,还特么不如磕头呢!
赔了夫人又折兵,死了孩子还便宜了狼。
徐家三兄弟死了俩不说,徐幽泉自己也被楼素问重伤——要不说越老越阴呢,一手破坏力奇大专攻圈境和时楔的列缺不说,五楼十二城的专杀也不提,老东西还特么不声不响的练了一手厌胜术!
一旦被趁虚而入,死不了也活受罪。
远得不说,至少十几年内,徐幽泉应该顾不上其他了。旧伤未愈还敢再跟人动手,怕不是直接就时楔裂解,引发天人之衰了。
“老头儿说了,这一次,你居功至伟,不让你白干。
楼家出面,和其他家商量了一下,海潮军工的股份给你再凑了一部分,年底的分红应该很漂亮。
至于你们那个什么蝇什么工程,以后所有的灵质消耗,楼家全包了!”
楼偃月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把空白支票直接塞到工匠的手里:“除此之外有的没的,你就自己拿吧。”
“真的假的。”季觉的眉头挑起。
跟工匠说想要什么自己拿?
这跟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尽管拿,尽管提,楼家家大业大,不怕你要的多。”楼偃月咧嘴一笑:“你多拿点,老登说不定还更高兴呢。”
“成,回头我一定去好好逛逛,绝不客气。”
季觉断然点头,没有任何推诿。
既然楼家愿意加大投资,那自己还虚伪个什么,人情这种东西,有来有往才是正常,来来去去多了,记不清了,算不明了,那自然就形同一体。
什么叫通家之好,什么叫世代之交?
就是打这儿开始的!
眼看季觉风轻云淡的样子,反而是楼偃月好奇起来。
“话说,你真不怕徐家惦记你啊?”她提醒道:“那帮家伙可阴的很,被盯上了就永无宁日,你最好小心点。”
季觉都被逗笑了:“我什么都不干,难道徐家就不惦记我了?”
想要有所作为,那就要得罪人。
真要怕得罪人,那就什么都别干了。
怕有麻烦,那就老老实实的蹲在潮声工坊,一辈子别露头。可哪怕躲在老师背后做个研究型工匠,协会内难道就没有派系倾轧了?
甚至,哪怕季觉什么都不做,对于徐家而言,蝇王本身的存在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看看赛诺就知道了,甚至连合作都没得谈,要么做狗要么死。
所以,季觉压根不在乎徐家有没有惦记自己,惦记自己的人还少么?
况且,是谁被谁盯上,是谁永无宁日……
那还两说呢!
“嘿,真有什么首尾和后续,别忘记吱一声!”楼偃月拍了拍胸脯:“随叫随到,别跟我客气嗷!”
“都几把哥们,我跟你客气啥?”
“嗨,你都叫哥们了,那还说啥?”
楼偃月大笑出声,“这楼封你就拿去使呗!”
“……”
等楼封好不容易忙完了来找姑姑的时候,所看到的,就是自己姑姑和季觉勾肩搭背仰天大笑的吊诡景象。
欲言又止,说不出话来。
姓季的你特么跟谁称兄道弟呢!还有姑姑,你特么能不能矜持点,注意下形象啊?!
你成年了么!怎么就跟闻雯那个酒蒙子一样,逢人都要喝二两了?
楼封感觉小珍珠都要掉下来了。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终于不用担心季觉惦记自己姑姑了……这俩玩意儿但凡能来电,母猪都能上树了!
看看这勾肩搭背的样子吧,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社团里扎过职,烧过香,一起闯江湖混社团的呢!
表面上看,这俩纯纯就是铁血兄弟情!
实际上……还真是!
季觉是非常欣赏楼偃月的,甚至,更胜过楼封。
说干就干,绝不墨迹,说打就打,打完再说。
绝不瞻前顾后。
简单直白且纯粹,令人安心,如果全世界的人都能像是楼偃月一样的话,世界一定会……emmmm,精彩很多吧?
“不过,楼家真就对七城一点兴趣都没有么?”
季觉捏着下巴,满怀疑惑,原本他都打算拿出一部分比例出来,大家有钱一起赚,收益平摊,风险公担。
结果楼家高风亮节的他都有点不会了。
“三哥说,投资没问题,生意也可以做,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尽管张口,但其他的就算了。”
楼偃月还没说完,一拍脑袋:“对了,老头儿刚让我跟你说……摊子铺太大,有时候也会有麻烦。”
季觉错愕,一时沉默。
陷入了思考。
有些话听了可以不过脑子,有些话掉头就忘也没关系,可有些人说话,有时候就是要逐字逐句去绞尽脑汁分析思考的。
真要是连这么明显的暗示都听不明白的话,那也轮不到他来听这种话了。
更何况,是堂堂天人,楼素问拐着弯过来专门给自己带这种话,甚至本身语义还如此含糊……
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如果楼家嫌弃七城地盘小伸展不开的话,那自然可以明说,如今的意思,七城对于楼家而言,收益比不上麻烦?
不,不止是如此……往远的想,或许不是楼家,不止是楼家,也不止是七城。
他心思电转,这些年来,除了中土的布置,联邦的动静,似乎都在向内收敛,战略逐步的向内收缩。
哪怕是外面大风大雨,打的你死我活,乱七八糟,可天元双极却整体安静的有点不正常——对,没错,哪怕是处处造孽有联邦有帝国,可对于天元而言,就已经是安静了。
局部的小打小闹而已。
这才到哪儿啊?
整个天元机器一旦真正轰隆隆的开起来,所干涉的就绝对不是一时一地一域,而是将整个现世都搅的鸡犬不宁,到时候但凡是能喘气儿的,都要被卷进波澜里。届时,不知道多少人会随波而下,演变成惊天动地的浩瀚洪流。
所以,这是来自楼素问的提醒。
——要赚钱的话,赚点就得了,倘若投入太多的成本、寄予太高的期望,很有可能得不偿失。
季觉下意识的撑起身体来,压低了声音问:
“真要打?”
“谁知道?”
楼偃月不假思索的摊手:“中城真要有什么决定,难道会通知我?现在恐怕中城都决定不了呢。
大家都在观望,着急忙慌的抱团取暖,谁都说不准……一提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就脑仁疼,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吕镇守呢。”
“算了吧。”
季觉摇头,他去问吕盈月,吕盈月能去问谁?
问也问不到什么,况且,真要问出什么来呢?
问了反而瞻前顾后。
不问才是最好的,不问就是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只要不知道,那就是孩子瞎闹什么都不懂。
于是,季觉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操心也没用,先干自己的,干完再说!
晚餐是招待楼家的庆功宴,规矩标准且热烈,不过不失的热情欢迎,同时,也算是送别。楼偃月、楼照夜、楼玉翎,三位可靠且安心的高端战力,吃完就走了。
只留下来一个挎着批脸的楼封来,继续在季觉的黑心工坊和皮包公司里当牛做马。
也算是一个表态。
往后罗岛乃至七城的一切,尽数以季觉为主。
晚餐过后,目送着三人离去之后,季觉微笑着回过头,看向了战战兢兢的站在门外面的赛诺。
“按、按照您的吩咐。”
赛诺低着头:“都已经准备好了,只是……是否有些……有些……”
他擦着冷汗问:
“……操之过急?”
“我倒是不着急,缓缓也无妨。”
季觉和煦的微笑:“毕竟苏加诺家土生土长了这么多年,故土难离,可以理解的。家大业大,总要细致安排,不然的话,万一出了什么岔子多不好?”
“不,没有,绝没有!”
赛诺的腿一哆嗦,冷汗涔涔:“罗岛之事,全都仰赖您一言而决,都听您的安排!哪里有我们置喙的余地?”
“那可就太好了。”
季觉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在了前面。
苏加诺家的祖宅里,此刻,灯火通明,却又死寂无声。除了偶尔的呜咽之外,只剩下外骨骼装甲行进时的铿锵低鸣。
一片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