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璁挠了挠脑袋道:“也,也没啥,只是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连强龙都算不上,只是一条外地来的小蛇,更压不过这里的地头蛇了。”
他道:“我们的海船刚到广州港就被扣了,人可以走,船和船上的货都没了。”
潘筠:“船都没了,你就打算一直扛着不跟我说?”
王璁道:“最后若拿不回来,我自是要求小师叔的,但我这不是还在试吗?”
潘筠:“试出来是哪条路上的人了吗?”
王璁立即撑在桌子上靠近了几分,低声道:“经我多方打探,这是广州府千户所打前锋,是都指挥使司的意思,要想把船拿回来,多半得曹指挥使或他身边的心腹开口。”
潘筠:“货呢?”
“哎呦我的小师叔,这个时候我要还想着货,那就是傻子了,船上的货肯定要进献给上头,能保住船就不错了。”
潘筠点着他的额头道:“瞧你怂的,你小师叔我是国师,在海上和倭国都那么有胆气,怎么到这里这么怂?在江南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胆小?”
王璁:“我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江南是本地士绅打头,他们或者自己混官场,或是亲友在朝中,虽然嚣张霸道,却有所顾虑,而且都是文人,文人造反,三年不成,所以他们卖国师面子,但岭南这块……”
王璁顿了顿,摇头道:“这里,没江南那么复杂,但更难平衡,不管是这里的民,还是这里的兵,别说国师,就是陛下,他们心里都要含三分怀疑。闹事的要是文官,亮出您的名号一定管用,因为他们怕您;但武官……他们才不管呢。”
他又不是没亮过。
潘筠在军中的威望很高,但那是在北方军和京城的禁军中,还有当时参与大同保卫战的河北、河南、山东一带的援兵,他们见过潘筠的本事,且受过她的恩惠,所以她在江南以北的军中威望极高。
在江南,她则是民间威望极高,加上曾参与过打击倭寇的战役,还带人打上倭国为百姓复仇,所以在江南和福建一带的水军中有些威望,但真正见到她本事的将士不多,多是道听途说,将士们大多将信将疑。
而在岭南,她的名字就不太管用了。
海边的千户所虽然也听过她的事,但大多当谣言来听,觉得外面将她传得神乎其神,其实是目的不纯,多半是造假。
所以当时大船被扣,王璁下意识亮出潘筠的身份时,立刻就被那群匪兵揍了一顿。
当然,他也狠狠地打回去了,打架的事没吃亏,就是本来可能只是被扣一些货当买路钱,后来是连船带货都被扣了,要不是王璁当机立断的让王小井先跑出去和知府告状,并送上一大笔银钱,只怕他们现在还关在大狱里呢。
“所以,你们刚从牢里放出来?”
“不是刚,放出来有小二十天了,您看到后院那些洗衣桶了没有,那就是我们这二十天做出来的,”王璁道:“我都看好了,广州府这片新开了很多染坊和洗衣房,染坊且不提,所谓的洗衣房,其实就是伢子走街串巷收上来各家的衣裳,再分派给下面的女工,由她们去洗衣晾晒,再把衣服还到各家赚的辛苦钱,我打算把洗衣桶卖给染坊和洗衣房。”
潘筠:“这不是抢人家的生意吗?”
“错!”王璁道:“我们蹲大狱的时候,隔壁牢房也蹲了十多个人,他们全是闯南洋的渔民,听说朝廷开海禁,所以背着行囊就回来了,结果一回来就被当做海寇给抓了。”
“他们从小长在这里,那些女工从小便学习织染,不仅会染布,也会织布,只不过如今的广州府纺织远比不上江南,所以女工们找不到事情做,才不得不走街串巷给人洗衣裳。”
王璁道:“洗衣服才能赚多少钱?她们那手艺、那能力,就去洗衣裳实在是浪费,我都打算好了,等我把这批洗衣桶卖出去,我就雇她们给我织布染布,再把她们的布料卖到南洋、甚至更远的地方去,对了,江南也可以。”
王璁说起生意来一脸兴奋,握着拳头道:“我都看过了,她们织染的布料和江南的丝绸杭布不一样,色采鲜艳,图案奇异,很有特色。”
潘筠静静地听着,见他有主意,也有规划,就不再质疑,而是问道:“你都被针对了,还敢在这里做生意?”
王璁眉飞色舞:“那有什么不敢的?我不是还要把船要回来,还要下南洋,去西洋,赚钱养山,养你和师弟师妹们吗?这点针对算得了什么?”
“我现在和韦县令做朋友,都打点好了,军政分开,有他在,即便是都指挥使司也不好直接插手地方事务,他们最多暗戳戳的给我使绊子。”
“想要做好一件事千难万难,想要坏一件事却很轻易,只要其中一环稍稍出点差错就会前功尽弃,”潘筠问:“你确定能行?”
王璁咬牙切齿:“不行也得行!广州港重开,这里是距离南洋最近的港口,之后来这里的南洋商队会很多,我们不能只从泉州出港,所以这地方我一定要打通了!”
“好!”潘筠一掌拍在他的肩膀上,朗声道:“我支持你。”
王璁被她一掌拍得趴在桌子上,哀嚎一声,潘筠一把扯开他的衣服,这才发现他肩膀上青肿一片,不由皱眉。
王璁连忙合上衣裳:“小师叔你可别误会,他们打的伤早好了,这是做洗衣桶时不小心弄出来的。”
潘筠哼了一声,问道:“你的洗衣桶什么时候开始卖?”
“等过段时间吧,我想选个黄辰吉日。”
“别选了,就这两天开始卖。”
“可是……”王璁顿了顿后道:“路我还没趟平呢。”
潘筠冲他微笑:“不用担心,这段时间,他们都不会有空搭理你。”
话音才落,她感觉到放在门缝里的符被动了,她冷笑一声:“尤其是今天过后。”
“啊?”王璁眼珠子一转,凑近问:“小师叔,你怎么来广州府了?是不是这群兵蛮子得罪您了?”
潘筠:“不是得罪了我,是得罪了人民。”
“人民?”
“字面意思,尤其是军户人民。”
王璁瞬间心领神会,幸灾乐祸起来,看来那些人是真的要倒霉了。
哼,看他们还怎么神气!
吃过饭,一行人高兴地一边唱着歌,一边勾肩搭背的回家。
潘筠来了,大家都觉得有了靠山,就是稳重如宋大林都忍不住高兴的嚎了两嗓子。
待进了巷子,看到家门口打开,歪歪斜斜的挂了半边,众人脸色大变,拔腿就冲进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到处是碎衣服,不远处地上趴着几个光溜溜的人,面朝下的趴着,浑身晒得发黑,比古铜的颜色还要深,只有屁股蛋很白,王小井冲上去想把人扶过来,结果不小心抓了人家的屁股一把,滑溜溜的没抓住,屁股蛋还q弹的弹了两下。
“啊——”趴在地上的人吓得尖叫一声,蹦起来推开王小井就往墙上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