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一声,伴身的诸法如同被烧开的沸水,被砸的玄光四溅,苦业的身体倏然失控,
像一颗被投石机掷出的石子,撞碎沿途稀薄的云雾,被再次砸回了东山。
在烟尘腾起,碎石飞溅,无尽狂风在耳边呼啸的时候,苦业全身的气劲被提到了顶点,已经做好了直面圣器的准备。
但出乎意料的是,明明那位灵剑山鉴主就在东山的山麓处,却只是冷眼看著他,並未出手—
是身体不適?还是运用圣器使自己的消耗太大?
惊疑不定之中,那炙热的气息再一次呼啸而来。
苦业已经没有办法做细致的思考,术法加身后在一片璀璨的玄光之中狠狠迎了上去,
身影如一道撕裂夜幕的流星坠下。
这苦业与天下眾多的神游一样,都已抵达了身体枯败的阶段,但实力却不可小覷,因为自修行伊始,他便以杀证道,与那些枯坐深山的清修之徒从来不是一路人。
双掌翻飞之间,其掌心雷火交织,在力场之法的驱御之下猛然压到,直接將季忧狠狠劈飞了出去的。
也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苦业倒悬空中飞落,眉心倏然撑开一道血红,挥出一道黑光凝结的虚刃朝下劈落,豁然切开了半座山岭。
落在山岭上的季忧狠狠架住了那柄黑刃,但强大的杀机之下,整座山却猛然塌陷,以至他整个人都被劈入了乱石之中。
內伤加上外伤,季忧口喷鲜血,在碎石间洒下一片刺目的赤红。
此时苦业屹立於崩塌的山巔之上,身形在飞扬的尘土中若隱若现,犹如魔神。
他俯瞰著下方深陷石中的季忧,眉心的黑光非但没有减弱,反而愈发炽盛。
一刀、两刀、三刀—
眉心的黑光浓缩到了极致,那柄虚刃变得几乎凝实,漆黑如墨,刃尖一点寒芒,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
季忧则如在海啸中顛簸的小船,那索命的黑刃寸寸逼近。
神游对无疆,境界的差距在战力之上的凸显无比清晰。
“老贼,再来。”
“找死—”
苦业的双眸倏然缩成两粒黑点,整个人倏然从原地消失,仅是眨眼的一瞬,他便出现在了季忧的上方,杀刀瞬至。
季忧猛然强大的气劲匯聚於手臂,在砸出一片虚空涟漪之际与那虚光的刀刃狠狠相对。
先是一瞬间的僵持,因膨胀而產生的滔天气浪將四面八方的尘埃轰然压下。
但也仅是僵持了一瞬之间,季忧的拳头猛然崩开一道血口。
而下一瞬的掌风呼啸而来,更是將其轰然拍飞了出去。
苦业为了杀道,修行无数术法,除了那念刀之外,其枯瘦掌心则是力场之术,翻手间重达万钧。
季忧感受到心口一阵被撕裂的疼痛,整个肩胛都开始痉挛。
此刻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右侧锁骨被直接震断了一根。
他这一路走来,与神游境曾有多次交手。
第一次是与天书院那名姓吕的长老,但因为对方早已逼近大限,且自己一直不忘让神念保持与肉身均衡的水平,才侥倖避开那场杀劫。
第二次是在討伐联手行祸的千年世家的路上,阶梯被杀的神游境补防御阵线。
这两次的交手中以因为各种因素,季忧都是占了便宜的,但真正的正面交锋之中,他才能切实感觉到那股被压制的无力感。
见此一幕,在山坳中围观的无数修仙者都忍不住看向了小鉴主。
因为他们不清楚为何人已经找出来,小鉴主却没有手持圣器直接將其镇杀,而是看著季忧如飞蛾扑火一般进行这样实力並不对等的战斗。
事实上,顏书亦对於季忧摇头让自己不要出手也是心存疑惑。
但出於对季忧的信任,还有因为腹中怀有胎儿当真不可冒险,所以还是选择了听从。
轰然的炸裂声不断响起,无数黑刃在苦业绽开的枯守双臂间呼啸飞出,朝著季忧狠狠劈下,同时一束雷光被其紧攥於手心之间,如同杀剑顷刻劈下。
作为千百年专求杀道的神游,他的手段並非只有暗杀一招,若非是圣器在此,他可以让这山中绝无活口。
雷光劈落而下,季忧直接倒飞而出,在滚滚尘烟之中撞出了一道深邃的沟壑,同时那自苍穹劈落的黑刃狠狠落下。
季忧挥动双臂与之硬撼,隨后在巨大的轰鸣声中被猛然斩飞,再次鲜血狂奔。
他的衣襟上已经没了白色,眼眸仿佛也蒙上了一层黑雾,看上去摇摇欲坠。
但他並未就此闪躲,而是在撞碎山麓之后再次踏地而起,朝著眼中杀意汹涌的苦业猛锤而下。
此刻,小鉴主不出手的疑问还未得到答案,眾人的心中就又產生了另一个疑问,那就是季忧为何不再用剑道。
要知道,季忧曾有一剑,虽不源来何处,但却是成功斩退过神游境的。
他们疑问著,观察著,却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山中的狂风变得越来越热,以至於自己的额头都开始冒出汗珠。
直到又是三刀劈落,季忧跌飞,有些因为修为高深而神念强大的人才渐渐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气流。
他们下意识地抬头,才注意到山间的灵气再次开始涌动,並在漆黑的夜色之中渐渐浮现出蓝色。
轰!!
两人再度悍然相撞!苦业手握眉心凝聚的虚刃与季忧的铁拳正面相撼,爆出一圈滔天的气浪。
剧烈的衝击顺著刃身倒卷而回,苦业的手腕顿时感到一阵挤压的剧痛,眼神中瞬间闪过一丝不同以往的凝重。
初次交手的时候,对方的肉身也让他很痛,但这一次却更痛。
“贼子,你究竟在做什么?”
“你既然来杀我,便要容许我也想要杀你。”
看著对方牙缝渗血的表情,苦业那乾瘪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开始疯狂跳动。
他確实惊诧於季忧的肉身强度,因为若是普通的无疆,恐怕挨不到他三刀就要身首分离。
可即便如此,苦业心中也是有所预估的。
在他看来即便此人肉身强悍无双,似是先天克制袭杀,但战力差距之下他要杀他也仍日只需要八刀。
可转眼之间十几刀已经斩出,对方仍旧未被伤及要害。
若是防御的变化无法直接参照,那么对方给他的痛感越来越强就真的让他警醒了,他在变强。
嗡一声,空气鸣颤。
季忧的下一拳轰然而下,灵火狂燃之际,那一直挤压自己的猛烈气劲呼啸衝出,轰然灌满了长拳,同时一股炙热而昂扬的气浪灌满群山。
见此一幕,一直紧盯狗贼相公的小鉴主眉峰一挑,漂亮的凤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原以为就算抓住这行咒杀者,季忧所受到的损害也根本无法弥补,心中杀意一直未消。
直到此刻,她看到了季忧拳势之中的另一种可能。
嗡鸣四颤间阴风来袭,苦业杀意瞬间沸腾到了顶峰,持刀而下,两道身影再次狠狠撞在了一起。
身形微沉,暗含缠丝劲,信手拨柳,劈拳之力万钧。
而后踏步进身,拳自腰起,如潜龙出渊,裹挟风雷之势长击。
踏足墩地,单臂横摆,如战斧破空劈锤,劲风锐烈。
方寸间身形连闪,双拳似流星交替,拳笼乾坤。
苦业手中黑色念刀狂颤,便觉面前拳如落雨,一下重过一下,最后肩膀猛然一塌,臂股咔嚓碎裂。
同一时间,一股炙热且恐怖的气劲再次隨他的拳势奔涌泄出,被那股气劲所压制的灵火似是得到解放,猛然向外窜起,季忧的气息再次暴涨。
“他在重新冲境!”
“从第一拳开始,他一直都在重新冲境!”
何燁惊呼一声,在確认了对方的意图之后几乎失態。
其实他在察觉到灵气涌动的时候就有次猜测,但知道季忧的气息连续突破他才能確认这一点。
但问题在於这样去做,稍有不慎就又会是一场自杀!
为什么那么多人一要衝境就必须闭关,就是因为害怕被旁人打扰,因为破境中即使有一念之差都会功败垂成,几乎九死一生!
惊呼声中,季忧侧身冲拳,全身筋骨爆发出炸裂劲响,轰一声直接崩锤在苦业的潜心。
一口鲜血从这位神游境的口中喷出,但还未落下,便被再次泄出的灼热气劲烫成了漫天血雾。
同时,积攒在季忧体內的恐怖气劲被调动,隨拳势的挥出狠狠撑起了那股令他窒息的紧缚感。
从最初开始冲关,他就发觉禁錮肉身的束缚感比以往来的更加提前,以至於灵火燃烧所產生的可怕气劲根本无法散出体外。
所以他要利用这个前来暗杀他的老贼磨拳,以拳力泄劲,杀神游证道!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的风险?可他只有这最后一个机会了。
破境破镜后所受到的反噬让他五臟六腑全部破碎,已经伤到了肉身的根本。
只有拼一线之机,於逆境之中跨过那道门槛,他才能用灵火锻体时重塑肉身的过程来借力修復重伤。
向死境,爭天命,从玉阳县而来到如今已有六载,他一向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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