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的光源来自壁灯,在对面那扇厚重的胡桃木衣柜上投下昏沉的光晕,木质的纹路在他们的注视下扭曲,柜门上形成了一条条黑色的血管。
细微的“嗞嗞”声传了出来,听起来像指甲刮擦著內侧木,不多时,衣柜缝隙中的有什么东西蠕动了起来,新生的生物没有破坏衣柜,它正感受著这节点空间之外的世界,而在它的注视下,那扭曲的空间开始融化,边缘泛著不祥的油彩般的光泽,內部是不停翻滚著的幽暗,仿佛连通著某个永不癒合的痛楚深渊。
那只手臂撑开了衣柜的门,扯开了裂隙的边缘。
它的身材枯瘦细长,覆盖著一层剥落沥青般的表皮,粘稠的黑色物质不断从指尖滴落,在地毯上蚀出细小的坑洼。
紧接著,那新生造物的本体显现在了伊森和凛冬眼前。
它有一个成年人高,身材呈现出不自然的佝僂姿態,灰白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不断开合的裂缝,那漆黑的裂缝中隱约转动著一颗颗眼球,它的四条手臂並非对称生长,以违反解剖学的方式从肩胛、肋侧等位置扭曲地延伸出来。
它没有通常意义上的头颅,在应该是脖颈的位置,血肉向上收束,最终形成一颗光滑的卵状结构,这颗头颅上没有五官,只有一片不停变幻著的诡异色彩。
新生的造物与用那双没有眼睛的脑袋与两人对视著,约莫十几秒后,它钻入了黑色的裂隙之中,隨著怪诞魔消失的剎那,那一条不详的裂隙也隨之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滴落在地毯上的腐蚀性液体证明它真实存在过。
新生的怪诞魔让凛冬兴奋地浑身颤抖,隨著“设定”的不断完善,一个本不该存在於世的生命体诞生了。
它有著与生俱来的可怕能力,那条被撕开的裂隙能让它隨时出现在第一特区的任何一个角落。
而哪怕是她,在与怪诞魔对视时,脑海中都浮现出了清晰的情感。
—恐惧。
怪诞魔诞生於“衣柜里怪物”的故事,其存在本身就是恐惧的化身。
“你赋予了情绪以实体。”
这一刻,凛冬终於確认了节点空间的本质,那些无序的负面情感,在伊森权能的影响下足以变成实体,成为一个个真实存在的怪物。
而新生的怪诞魔遵循著它的本能,开始不遗余力地在第一特区散播著恐惧。
“圣城之主对此没有意见么?”
伊森提出了一个仿佛缺席了多时的名字,起初是失踪的第二席,现在又在祂的眼皮子底下诞生出了一个四臂无面怪物,將心比心,他觉得如果让彼岸知道帝都出现了这么一个危险的怪物,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將其剷除。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凛冬,“这是我们刚到圣城的第一天,就给祂带来了不少麻烦。”
“怪诞魔热衷於吞食人类的恐惧,据受害者透露,他们被突然出现的裂隙拽入了节点空间,在那里遇到了他们內心深处最恐惧的事物,他们被嚇得昏厥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出现在了城市的某个角落,巡逻队员很快发现了他们————”
凛冬改变了怪诞魔某些设定的细节,“如果你担心的是不必要的伤亡,受害者只是被嚇得晕了过去。”
如果换做过去的她,並不会在乎那些遇袭者的下场。
无论失踪或是死亡,只要能为研究带来价值,他们就死得其所,为了填充观察对象的人数,她甚至可以用最基础的素材,如同对待仿生人一般製造出大量的实验体。
梅林、庄晓就是这一类技术的產物。
从理论上来说他们是拥有著人类躯体的仿生人,可一旦他们觉醒出了自主意识,事情往往就变得麻烦了起来。
“与此同时,怪诞魔会帮我们寻找囚禁骑士领主的实验室的下落,圣城之主並不希望我介入这场实验,隱去了实验室的位置。”
“可是祂却没有阻止怪诞魔的诞生。”
“因为你的到来是祂遭遇过的为数不多的变量,过往的计算让祂无法预见你会为文明带来怎样的变化,然而这却是通向全知全能最重要的一步。”
她摇了摇头,“在事情变得无可挽回之前,圣城之主不会出面干涉我们。”
是她创造了弥赛亚,因此她能从某种程度上了解圣城之主的想法一尤其是在对待实验的態度上。
“敌人並不能很好地形容你和圣城之主之间的关係。”
凛冬补充道,“他希望理解你,理解节点空间,这將成为他通向全知全能的最后一步,因此祂无比欢迎你的到来,哪怕你会让第一特区变成节点生物横行的地狱。”
“这不是我的做法。”
伊森提出异议,“我不是什么恐怖分子。”
为了对付圣城之主,首先在第一特区大开杀戒?这不是他希望看见的。
“可是別忘了,祂正在进行的实验对於另一边来说与恐怖分子无异。”
那些受到骑士领主影响的骑士们突袭了极西之地的后勤部队,还对每一个曾经违反过骑士之誓的同僚展开了肃清,那些人不会在“经歷了一场噩梦后从城市一角中醒来”,当灰骑士们的锋刃刺穿他们的胸膛时,他们就真的死了。
“所以我们明天就要找到骑士领主的下落。”
迄今为止,他已经阻止过许多起针对帝国策划的恐怖袭击活动,这一次也不例外。
“是啊————你不会那么做。”
凛冬的目光柔和了起来,语气中却夹杂著深深的自责,“为了防止你变成恐怖分子,我当时做出了许多努力。”
有別於创造弥赛亚的时期,她在“投餵”伊森的过程中,她增加了许多“不那么必要”的部分。
她试著帮助伊森理解人性,或者更准確地说,也是审视自己那一部分还没有被漫长时间所泯灭的部分。
它令人著迷,却又会造成许多不必要的阻碍。
比起冰冷的实验数据,“人性”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也许这成为了你的负担,甚至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害了你。”
“恰恰相反。”
伊森揽住凛冬,“这才是最有趣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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