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汝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洪智有看著他的反应,冷笑一声:“其实,我们什么都知道。
“顾秋妍是红票的交通员,负责和山里联繫,对吧?
“她和周乙,是偽装的夫妇,对不对?
“你只有把关於她的一切都交代清楚,我们才能把她也漂白”。
“让她和你一样,变成主动投诚反正的义士”。
“这样,才能永绝后患,你们一家人才能真正安安稳稳地生活在一起。
“也只有这样,才能將她和周科长彻底分开。
“你不是想抢回你的老婆吗?
“你不是想举报周科长吗?
“你看,我这不正在帮你吗?正好如你所愿啊。”
这番话的说服力,是毁灭性的。
它精准地击中了张平汝內心最自私、最阴暗的角落。
连梅津美治郎、磯谷廉介都能被洪智有忽悠了,何况是一个早已精神崩溃的张平汝。
沉默之后。
张平汝抬起头,眼神涣散,彻底放弃了抵抗。
“是。
“秋妍她————她是受共產国际派遣,来哈尔滨的交通站,担任发报员。
“她跟周乙,是假夫妻。”
他像是要把积压多年的秘密一次性倒乾净,语速极快。
“我们很早就结婚了。
“她来哈尔滨之前,就已经怀上了莎莎。”
“啪!”
洪智有痛快地打了个响指,脸上是如沐春风的笑容。
“这不就结了?
“都吐乾净了,清清爽爽重新做人,光明正大地活在阳光下,不好吗?”
一旁的任长春,早已目瞪口呆,浑身僵硬。
“股长,这,这记吗?”他哆嗦问道。
洪智有瞥了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
“当然。”
“关於顾秋妍是红票的线索,我们其实早就掌握了。
“你的出现,不过是验证了我们的猜测而已。
“那么,说说周乙吧。
“我劝你,不要有任何隱瞒。
“这关係到,你到底能不能找回你的老婆。”
张平汝深吸一口气,像是认命了一般。
“我只能说,周乙很可能,就是红票隱藏在你们警察厅的內鬼。”
洪智有皱了皱眉,“什么叫————可能?”
张平汝有些苦涩道:“我是无耻出卖了队友,但我不会隨口诬陷周乙。
“我只能说可能。
“按照程序,秋妍要发电报,尤其是在家里,必须得有自己人打掩护。
“周乙跟她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可能一点都察觉不到。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周乙也是红票。”
洪智有点了点头:“可这,终究只是你的猜测。
“顾秋妍有亲口对你说过吗?”
张平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问过。
“她说没有。
“她不承认周乙是红票,只说这次婚姻是组织和老魏安排的。
“你想想,周乙如果不是红票,他一个警察厅的科长,怎么会接受组织这样荒唐的安排?”
张平汝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嫉恨。
“哦,对了,有一点,她倒是透露给我了。
“她说,她跟周乙从来没上过床。
“周乙有自己的老婆、孩子,他很爱自己的家人。
“这还不能证明吗?”
这番话一出口,整个刑讯室的温度仿佛都降到了冰点。
洪智有听得眼皮直跳。
一旁的任长春更是满头冷汗,记录的手抖得不成样子,字跡歪歪扭扭,几乎无法辨认。
这可是惊天的大料。
这里面的任何一句话,都足以將周乙直接钉死在十字架上。
洪智有沉默片刻,掐灭了菸头。
“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张平汝摇了摇头。
“没有了。
“我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出去,什么时候能见到秋妍和孩子。”
洪智有站起身,脸上浮起俊朗和煦的笑容,这让张平汝心头莫名生出一种淡淡的暖意。
“应该会很快,你先去休息会。”他扶了扶金丝眼镜,温和道。
张平汝感激道:“好,有劳了。”
洪智有把老涂叫了进来,在他耳边低声吩咐。
“把人带到地下三號室去,先安顿好。
“记住,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见他。”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异常清晰。
“记住,是任何人。
“谁要强行见,哪怕天皇和溥仪来了,你也得说是我的意思,让他们直接给我打电话。”
老涂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叫上陈亮、丁小乙,一左一右拥著张平汝走了出去。
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
刑讯室內,只剩下洪智有和任长春两人。
任长春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把那份沉甸甸的审讯记录递给了洪智有。
他声音发颤:“股长,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是不是摊上大事了?”
洪智有接过记录本,隨意地翻了翻。
“摊上事,不还有我吗?”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亲自在审讯记录上勾画起来。
那些关於周乙、顾秋妍的致命指控,被他一条条划掉,刪减了大半。
最后,確定上面只剩下一些关於珠河抗联和地下交通站的片面情报,再无任何问题后,他把本子递还给任长春。
“照著这个,重新誊写一遍。”
任长春瞬间明白,用最快的速度重新抄写了一份乾净的记录。
洪智有拿起原纪录,直接丟进了火炉子里,烧成了灰烬。
任长春有些不安的看著他。
“去吧,该干嘛干嘛。
“你也是跟我见过世面的人了,知道该怎么做吧?”
任长春用力地点了点头:“明白。
“股长,我敬佩周科长那样的人。
“而且,我向我的母亲起誓,我的骨头至少比那个姓张的要硬一点。”
他顿了顿,又笑著补充了一句。
“当然,有您在,我百事无忧。”
洪智有点了点头。
“去吧。”
待任长春离开,洪智有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走向了隔壁的监听室。
周乙坐在昏暗的房间里,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烟。
此刻,他的神色阴沉得嚇人,眼里满是后怕、庆幸与疲惫。
这次,真的是死里逃生。
他毫不怀疑,若是今天坐镇审讯的是高彬,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坐上了电椅。
想赖,都赖不掉。
洪智有拉开椅子,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样?
“死里逃生的感觉,不好受吧。”
周乙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声音沙哑。
“除了你,老魏,还有我哥。
“我真的不知道,这个世上还能相信谁。”
洪智有从口袋里拿出那份笔录,放在他面前笑了笑。
“会操作吗?
“点功夫,把录音洗一下。
“我去门口,替你看著。”
周乙双目瞬间有些发红:“智有,谢了。”
洪智有摆了摆手:“客气啥。”
他站起身,走了出去,靠在阴冷的过道墙壁上点起了一根香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久,监听室的门开了。
周乙走了出来,“我弄好了。
“你待会把笔录拿去,让张平汝按个手印。”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极低。
“另外,这个人必须儘快处理掉。
“夜长梦多,要是再有別人来审,会很麻烦。
“我听说朱毅正急著要来哈尔滨赴任,我估计,他是听到了什么风声。”
洪智有点了点头,弹了弹菸灰:“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说著,他冲走廊尽头招了招手。
一直守在那里的刑讯员丁小乙,立刻小跑了过来。
洪智有看著他,低声吩咐:“小乙,待会老涂回来,你让他立即把张平汝带到刑讯室。
“就按照,我之前交代你们的那个法子办。”
丁小乙眼中闪过一丝瞭然凶光,他舔了舔嘴唇,狠厉乾笑:“明白,洪爷。
你的事就是弟兄们的事,包在我们身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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