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这样的人做事,实在是一种人臣的享受,他若是能当皇帝,绝对是个明君。
而且他还如此年轻。
可惜自己不再年轻了.
到了蔡京这个年纪,他不可避免的,也要想着身后的事了。
尽管中年、壮年时候,贪图享受,贪恋权势,干了很多奸佞之事。
但他是个正统的读书人,是东华门唱名的进士,他怎么可能不想青史留名。
可惜,应该是没机会了。
陈绍没发现蔡京的异样,只当是老年人精神不好,有些恍惚。
他站起身来,说道:“已经正午了,太师不妨在此一起用膳,而后再回府小憩。”
“多谢大王款待。”
——
滦州被攻克的消息传开。
平卢一带的常胜军以及退回来的胜捷军全都心情沉重。
背后的锦州也岌岌可危。
斜倚在望都的城楼上,杨可世反倒没有多少颓丧神色,似乎是叛变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此时在西边,定难军特有的信号弹升空,整个天际,似乎都笼罩在烟焰升腾当中!
望都城头的胜捷军,自然也看见了升腾而起的烟火,同样听见了号角的呜呜响动之声。
那号角声的响动,与信号烟花一起,宣告着定难军的到来。
在主力兵马还没有从锦州杀过来的时候,负责佯攻的朱令灵所部,已经迫**卢,即将包围郭药师。
这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金兵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在原本萧干的地盘构建了防线。
他们看到了常胜军的衰弱,这些人在丢失了辽阳府,家人都落到定难军手里之后,已经毫无战意。
贸然加入平卢战场,很有可能会在平原上被定难军彻底咬住,从而无法脱身。
完颜宗望深知,女真已经经不起任何的失败,如今还残存着一点灭辽的锐气,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城楼上,后面的人还在不断涌上来,直到在城墙阶梯处挤成一团。
大家就在城头,远远的观望,甚至都懒得上前,想必也是知道自己这支人军马已经走投无路了。
大队大队的胜捷军聚在一起,呆呆的看着眼前不算太远处升腾的烟火。
他们从蓟河败退,一路上被追杀,每个人都已经迷茫至极,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议论声渐渐响起,转瞬之间就变得大了起来,更夹杂着哀嚎之声。
“俺们是陕西五路的人,是西军,俺们回不去了!”
“大家把命丢在这里吧,丢在这里。”
“当初咱们进汴梁就应该反了,拥着童宣帅称帝,杀了鸟官家,让宣帅当皇帝!”
“杨将主在哪里?杨将主何在?俺们问问,杨可世准备带着俺们走哪一条路?”
嘈杂声中,杨可世已经在数名亲卫的簇拥下越众而出,来到军前。
他腰背挺得笔直,手里握著一杆大枪,仿佛一点颓丧畏惧的感觉都没有,目光炯炯的扫视全军。
被他目光一扫,胜捷军上下似乎都稍稍安心了一些。
“我等皆受宣帅深恩,陈绍是咱们宣帅的生死仇敌,今日就和他们拼了,哪怕是不敌,也可以坦坦荡荡去见宣帅!”
身位胜捷军的都统制,杨可世带他们时间太久了,从西北的孤儿,被宣帅收留改编成亲卫,最后变成胜捷军。
伐夏、伐辽、镇守燕山府、退居太原、宣帅身死、金兵南下.经历的危难艰险处,数都数不过来,杨可世总是带着他们闯了过来。
直到现在,胜捷军士卒,内心里对杨可世总还是有些希望在,只要看到他的身形,就觉得还未到完全绝望的时候。
但是很可惜,杨可世自己也没信心了,他说了必死的话,虽然很壮烈,但是人心却越发地松散了。
已经有人哭出声来。
宣帅死了这么多年了,俺们胜捷军就不能活么。
陈绍怎么了,陈绍当年也是大家的弟兄,他一个人顶在横山七天,咱们在山下看着。
他可曾怨过。
难道宣帅真就没有对不起他么。
要是自己没跟着杨可世叛宋,要是在河北直接顺势加入定难军,俺们这些人如今要么早就回到陕西五路,要么就是城下耀武扬威的那群人中的一员。
杨可世听到这些话,顿时怒不可遏,当即就要杀人。
但是他长枪一横,看向四周,却根本无法下手。
这些年轻的面孔,很多都不到二十,都是他的生死弟兄,追随他至此。
他杨可世,曾经在童贯伐辽的时候,就于白沟河把大家坑了一次。
后来虽然总能带着大家逃出生天,可是自己何曾对他们有过恩情,哪次不是带着他们打败仗。
如今他们要求一条生路,自己何必拦着!
杨可世把枪一丢,说道:“杀了我!”
“拿着我的脑袋投降去吧!”
周围的人,纷纷后退,谁也不肯上前。
杨可世自己的亲兵,则是拔出武器,警惕地看向四周。
只要谁敢动,立马就会砍人。
杨可世呼喊至此,猛的拔出腰间佩剑指向西面:“来!杀了某吧,用我的脑袋和这城池,给弟兄们换一条活路。”
“我是不可能投降陈绍的,你们不杀,我杨可世也活不成了。”
周围的军寨都没布置,自从童贯死后,杨可世每一战都在摆烂,从未认真过。
几乎都是见势不好就带兵开溜。
说实话,他确实有个人勇武,但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带兵者。
童贯在白沟桥的溃败,他也要负极大的责任。
“蠢货,你们还在等什么,等陈绍羞辱我么!”
这时候,他亲兵中突然有人说道:“绍哥儿忠厚诚恳,待人最是亲热,怎么会羞辱将主!”
“就是,绍哥儿有一千贯,就舍得给大家花八百。”
“肯定是有误会,说开了也就好了。”
陈绍似乎已经成为杨可世的心魔。
听到自己的亲兵,到这个时候,还在说陈绍的好话,杨可世心如死灰。
他没有和这些人争辩,只是淡淡地说道:“照顾好我的家眷,告诉我的三个儿子,他祖父最爱吃的是煎白肠,他们就是穷死了上坟时候也要带。”
他这话对着周围说的,不知道谁会帮他照顾家眷。
言罢,没有一丝犹豫,挥刀自刎。
意识消散之际,杨可世似乎又回到了宣帅最风光的时候,一人宣抚半个大宋,天下兵权尽在其手,弟兄们真是意气风发。
杨三七告诉他,宣帅帐前来了一个年轻人,为人四海,仗义疏财,十分中交。
自己搂着杨三七的肩膀,哈哈笑道:
“是吗?走,咱们去看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