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狗娃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头也不回地大声喊道:“不卖!不卖!”
说完之后,跑得更快了,仿佛生怕李彻真把他的羊群也抢走了。
一眾亲卫发出一阵善意的鬨笑声。
见李彻逗完孩子,越云才从一旁策马靠近,低声请示:“陛下?”
李彻脸上的笑意收敛,轻声道:“长安城中情况不明,深浅难测,大军贸然靠近,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我们需要一个清楚当地情况,又有些根基的地头蛇,先了解清楚城內的虚实和各派势力的態度。”
他顿了顿,下令道:“让大军在城外寻一处隱蔽之处扎营休息,保持警戒。”
“你挑选五十名身手好、机灵点的弟兄,跟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位高老爷。”
“喏!”越云抱拳领命,刚要去安排,又被李彻叫住。
李彻说罢,又看了眼越云和他身后亲卫们,身上皆穿著制式精良的奉军鎧甲。
虽然越云为了不显眼,没穿他那招牌的白袍白甲,但这一身装备在乡间还是太过扎眼。
“等等,”李彻补充道,“告诉兄弟们,都把鎧甲遮掩好了,换上普通点的衣衫,在外甲外面披件袍子遮掩一下。”
“兵器也藏得妥当些,莫要惊扰了当地百姓,我们是去探路,不是去扰民的。”
“明白!”越云再次应下,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並挑选人手。
很快,一支看起来朴素了许多,但依旧难掩精悍之气的小队脱离了主力,跟著前方那个小小的放羊娃身影,向著山脚下那片炊烟裊裊的庄子行去。
一行人跟著狗娃沿著黄土坡路向下走去,越靠近村庄,越是显出一派凋敝景象。
稀稀落落的几十户土坯茅屋散布著,村道上看不见什么行人,只有几只瘦骨嶙峋的土狗有气无力地吠叫著。
时近黄昏,本该是农户归家、炊烟四起的时候,这村子却安静得有些反常。
与这片萧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坐落在村子东头的一座宅院。
青砖垒砌的围墙明显比周围的土坯房高出一大截,还能看到里面露出瓦片的屋顶。
虽然算不得多么奢华,但在这穷乡僻壤里,已颇有几分鹤立鸡群的气派。
李彻心中瞭然,这大概就是狗娃口中的高老爷家了。
看这规模,这高员外顶多是这方圆十几里內有些田產钱財的富农地主,祖上或许出过一两个读书人或小吏,远远够不上世家门阀的边。
然而,恰恰是这种人,在朝廷奏章和地方官的口中,才是代表著『民』的存在。
是有恆產、有户籍、能纳税、能服徭役的良民。
而像狗娃这样无田无產,依附他人生存的赤贫者,甚至都不被看作为人。
自己做的事情,並非是要將高员外这样的人打倒,瓜分其財產,那样只会带来更大的混乱和贫困。
自己真正的目標,是让天下每一个像狗娃这样的孩子,都能有机会通过自己的努力,过上如同高员外家的安稳生活。
正当他思绪翻涌之际,身旁的越云突然眉头一拧。
『咔噠』一声轻响,已经从腰间抽出了短柄火銃,压低声音道:“陛下,有动静!”
李彻瞬间收回思绪,目光锐利地扫向前方。
此刻他们已经走到了村口的石磨盘旁,周围依旧空无一人。
更远处,田间那些半人高的秸秆垛后方,明显有人影攒动。
“藏在那里的朋友。”李彻清晰地开口道,“莫要再藏头露尾了,出来吧。”
他话音落下,场间寂静了片刻。
隨即,只见秸秆垛后方,颤巍巍站起一个身穿深色员外服、头戴方巾的老者。
老者面色发白,鬍鬚微颤,显然害怕得紧。
隨著他站起,田埂和土墙后,接二连三地冒出了数十个手持粪叉、柴刀、利斧,甚至是扁担的农夫。
他们个个神情紧张,如临大敌,將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李彻这一行人。
那老者,想必就是高员外了。
他强忍著恐惧,对著李彻这边拱了拱手,声音带著明显的颤抖:“这、这位將......贵人......老朽姓高,乃是此间村落的一个乡绅,略有薄產。”
他看了一眼李彻身旁有些发懵的狗娃,继续道:“您身旁那个孩子,叫狗娃,是老朽家僱佣的长工,就是个贫贱孤儿,父母早亡,什么都不懂,对將军您实在没什么用处。”
他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指著那群羊:“若是贵人路过此处,缺少粮草,这些羊......您、您皆可拿去。”
“只求將军高抬贵手,莫要为难这苦命的孩子,放他一条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