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为处於家族边缘的庶子开闢上升通道,將其利益与皇权和科举制度绑定。
长此以往,世家內部必然分化,大量庶出人才將被吸收进朝廷体系,反而成为制约嫡系的力量。
“善!大善!”李彻忍不住赞道,“此乃阳谋,分化瓦解於无形!”
“只是......”他隨即又蹙起眉头,“世家传承数百年,岂能看不出其中厉害?”
“若他们联合抵制,或阳奉阴违,恐引激烈反弹。”
虚介子早有预料,淡然一笑:“陛下所虑甚是,故此举需配合另一策,乃攻心为上。”
“陛下可知,世家大族最在意的是什么?是钱財吗?还是官位?”
李彻摇了摇头:“应该都不是,或许是读书学习的资格?”
虚介子笑道:“不错,读书乃是重中之重,但在老夫看来,也非根本。”
“哦?”李彻好奇道,“还请先生教我。”
虚介子开口道:“他们最在乎的,是那份累世积累的『清誉』与『门第』,是祖宗先辈留下的赫赫声名与道德光环!”
“此物看似虚无,实则是他们凝聚族人,影响士林,区別於寒门庶民的精神支柱!”
李彻点头,这確实是世家维持超然地位的重要原因。
那些世家出门见客人,都不会说自己在朝中的官职,而是用『琅琊诸葛』、『弘农杨氏』来自我介绍。
虚介子继续道:“既然如此,陛下何必去夺他们这份『虚名』?”
“非但不夺,反而可以大加尊崇,朝廷可公开褒奖那些歷史悠久,曾出过名臣良將的世家,表彰其『诗礼传家』、『忠义孝友』的门风。”
“祭孔、庆典等场合,给予其家族代表显赫礼遇;修史立传,突出其先祖功绩。”
“简而言之,將他们的祖宗捧得高高的,將他们的『祖宗优越性』在礼制层面给予充分肯定。”
李彻似乎有些明白了:“先生的意思是......”
虚介子开口道:“將其祖宗牌位,化为约束他们的无形枷锁!”
“当朝廷不断强调某世家,祖上如何忠君爱国、清廉刚正时,这个家族的当代掌权者,行事反而会多一层顾忌。”
“他们若行贪腐、结党、对抗朝廷,天下人便会指责他们『有辱门风』、『愧对先祖』。”
“朝廷届时再行训诫或惩处,便占据了绝对的道德制高点,如此一来,他们引以为傲的祖宗威名,反而成了陛下手中的一把软刀子。”
“而在实际政务中。”虚介子总结道,“陛下尽可推行《遗產析分令》,提拔庶子,打压其经济政治垄断。”
“但在礼制名誉上,却给予其家族高度尊崇,也就是明面上给足面子,里子上慢慢抽掉其根基。”
“让那些世家核心人物,一方面享受著虚荣的满足,一方面却被一点点削弱与分化。”
“待到他们惊觉时,想必已是无力回天,即便有个別激烈反抗者,朝廷以『维护其祖宗清誉』为名处置,亦能减少很多阻力,甚至得到其家族內部受惠庶子的支持。”
李彻听完,久久无言。
只是望著凉亭外舒捲的云雾,心中波澜起伏。
虚介子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可太狠了。
將权谋和人心,分析融合得浑然天成,可谓深諳斗爭之精髓。
他已经能想像到未来那些世家顶著祖宗威名,却又谨小慎微的样子了。
“听先生一席话,朕如拨云见日。”李彻最终长嘆一声,郑重拱手,“先生之才,经天纬地。”
“这云梦山清茶,朕饮之,如饮醇醪,不觉自醉。”
“朕......真心恳请先生出山,助朕一臂之力。”
“非是为朕,更为这天下苍生,能早一日沐浴新政之光。”
这一次,虚介子没有立刻回答。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掠过李彻真诚的脸庞,转而望向山谷间沉浮的雾气,仿佛看到了师父王远山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
最终,他收回目光,看向李彻,那双重瞳之中已然有了决断。
他缓缓起身,整理衣冠,对著李彻一揖到地:
“陛下不以老夫山野鄙陋,推心置腹,咨以国政。”
“先师亦有遗命,嘱老夫助陛下成就大业。”
“於公於私,於情於理,老夫......皆义不容辞。”
“云梦山虚介子,愿隨陛下出山,略尽绵薄,以报君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