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当先动筷,将那酥脆的鱼尾夹断,裹上吴掌柜秘制的酸甜酱送入口中。
后院里,仆役同样呈上两道菜品,但把松鼠鳜鱼换成了大份的炸鲜奶。
众孩童当即开抢!
“慢点吃,当心烫着嘴!”
吴琼嘱咐着,忽见两个女儿不争不抢,芷儿素来娴静,当着外人的面要维持风度,她尚能理解,蘅儿为何也慢条斯理?
心里纳闷,嘴上便径直询问:“这炸鲜奶是你指名点的菜,如今菜端上来了,我怎么感觉你兴致缺缺?”
王蘅一本正经道:“孩儿是主人,理应礼让宾客。”
吴琼大感欣慰,一向不让人省心的小女儿竟然知道自我节制了,大有长进啊!
厨房里,曹铛头连声道谢不止。
若说之前的菜品吴掌柜只是让他旁观,那做炸鲜奶时,则俨然把他当作亲传弟子,竟主动将诀窍告知。
这炸鲜奶的做法并不复杂,先将鲜奶煮至粘稠,放冰窖里冻至凝固后,再裹粉入锅油炸即可。
当然,做法简单不代表创新不难,京中庖厨数以万计,能想出此法者却只吴掌柜一人,足见其钻研之深。
曹铛头越发怀疑吴掌柜是富家子弟,否则,哪个庖厨能有这许多闲心和财力去研发新菜?
吴铭笑道:“七娘子最嗜此味,曹铛头平日里可按此法烹制。”
即便无法百分百还原出吴记炸鲜奶的滋味,起码能做出不错的代餐,省得小七娘天天惦念。
略一停顿,又对灶房外等着传菜的仆役道:“接下来这道‘霜满枝头’,须当场烹制,还望代为通传一声。”
那仆役应声喏,匆匆而去。
曹铛头早已瞧见吴掌柜携来的那几株梅花枝桠,在今日的各色菜品里,最令人疑惑不解的便是这道“霜满枝头”。
此菜竟然要当场烹制,看来定然不俗!
他深知吴掌柜的技艺远超自己,此番若是错过,今后怕是再也无缘得见,忙问:“曹某可否同往?”
吴铭点头称好。
不仅曹铛头,何双双和谢清欢对此同样一无所知,也有意同往。
其实做这道菜吴铭一人足矣,其他人去了也帮不上忙,纯粹在旁观摩。
他倒是无所谓,以前在大饭店里掌勺时,他经常当着包厢客人的面现做现卖,这在稍微上点档次的餐厅里很常见,算是一种特殊服务,带点表演性质。
这在宋代却并不寻常。
庖厨为百工之一,虽然不算什么贱业,却也难登大雅之堂,罕有庖厨意欲登堂入室,当着食客的面烹制菜肴。
官家宴请百官时,为使上菜方便,倒是会在庭院里的空地上临时搭棚,生火烧菜。相邻的四座大殿则围成一个超级四合院,百官便在四座大殿里席地而坐,分餐而食。
这算是将厨房搬到了用餐场所附近,尽管如此,仍会做严格的区隔,百官只可远观,不可擅入,“辄入御厨房,流三千里。”
同样的,御厨也不能擅离职守,更遑论与食客当面交流,提供情绪价值。
今日是家宴,王安石又是个不拘小节之人,想必不会恪守这些陈规。
果然,王安石等人听罢仆役的转述,当即颔首应允。
霜满枝头,这菜名一听便知不俗,比起陈规,五人更好奇吴掌柜又会玩出何种花样。
吴铭让何、谢二人带上柴火炉、炒锅等一应器具和食材。
柴火炉是户外爱好者必备的便携款,吴铭特意选了款造型复古的,燃烧效率远高过宋代的炉子,火力嘎嘎猛。
平时带不出来,只在上门做菜时,两界门才会放行。
拿食材时,何双双和谢清欢已经明悟师父要做什么菜——拔丝山药。
但显然不只是寻常的拔丝。
“吴掌柜!”
“王大官人!诸位官人!”
吴铭四人叉手行礼,随即架起桌案,点燃炉膛里的柴薪,旺盛的火苗立时自炉口蹿出!
席间“哇”声一片,一旁的曹铛头同样吃惊不小。
韩维坐得最近,细细端详柴火炉两眼,笑问:“吴掌柜这炉子怕也是请工匠定制的罢?”
吴铭点头称是。
众皆会心一笑,唯独韩缜不明所以,询问缘由。
王安石解释道:“吴掌柜于庖厨之道精益求精,往往专为一肴而定制器具,那辆名为无名氏的餐车玉汝兄该当有所耳闻罢?那便是吴掌柜请喻作头所定制……”
四人讲述起此前的种种见闻,韩缜越听越觉惊异,对吴掌柜越发另眼相看。
吴铭心无旁骛,先将山药入油锅炸熟,捞出沥干备用。
将锅里的油控净,不必刷洗,下入大量白糖及少许白醋,以大火猛炒,用锅里残余的油来拔丝。
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变色后不会反沙,二是比水拔快得多。
当锅中白糖转变成杏黄色时,舀出一部分于盆中,待其自然放凉些许。
接着将炸过山药倒入锅中,与剩余的糖浆翻炒均匀,出锅装盘。
何双双早已按照吴大哥的嘱咐将梅花的枝桠立于盘中,底部插入一块充当底座的甜瓜皮中。
吴铭用筷子蘸取盆中的糖浆,已能拉出丝来,于是将餐盘呈于桌前,又搬来一张小凳,在五人的好奇目光中高高站起,将装有糖浆的盆子颠倒过来,左右甩动。
片刻后,但见缕缕糖丝如雨丝般飘然而下,雨线越发密集,层层迭迭、交错纵横地铺陈缠绕在梅花枝桠上,真如霜绕梅枝一般!
吴铭此刻表演的正是拔丝的进阶技巧甩丝,这对中餐厨师来说只是基本功,但宋人哪里见过这个?
王安石五人皆惊得说不出话,只专注欣赏吴掌柜挥丝如雨,不忍眨眼。
何、谢、曹三个同行亦瞪大了眼,何双双和谢清欢虽然惊讶,但毕竟学过炒糖的全过程,大致知晓其中原理。
曹铛头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心想让你做菜,你怎么变起戏法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