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未吟笑意收敛,却並非畏惧,而是一种凛然的郑重。
清亮的目光毫不避让的迎上徐镇山的威压,一字一句道:“大將军错了。”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
封延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
这人疯了吧?居然敢当面说大將军错了!
大將军驻守北境数十年,在镇北军中说一不二,即便是中军帐议事,麾下副將参军或有异议,也没人敢这样提出来。
徐镇山放在桌上的手倏地收紧,怒极反笑,“我错了?那你倒是说说,我哪里错了?”
苏未吟下頜微扬,不卑不亢。
“他二人並非是『潜入』军营。在结识我之前,宋爭鸣已经投身镇北军;至於楚风,亦是经兵部核查允准,投身镇北军护疆报国,您不能因为他们与我相识,或是曾听我说过一些话,就將他们做过的贡献一概否决。”
“论跡,是我向他们提醒示警,他们並无过错,若大將军发现他们有违逆军规之举,早就按军规处置了;论心,他们是为了大军安危,才会在听到我的示警后去防范和追查细作,难道面对示警,他们要视而不见袖手旁观才算对?”
“若他们这样也算是居心不良窥探军机,那日后还有谁敢向边军传递线索?大將军难道是要自绝耳目,让忠义之士寒心吗?”
一番陈词逻辑清晰,字字鏗鏘,无端透出一股让人信服的引导力量。
封延等人顺著她的思路去想,好像还真有那么点道理。
徐镇山嘴角勾起冷笑,眼底透出看穿一切的锐意,“你倒是会诡辩。”
他发没发现,和宋、楚二人有没有探听军机,完全是两码事。
既要示警,就该稟明上官商议行事,而不是自作主张私自行动。
从他们在职责之外有了其他考量那一刻起,这个罪名就已经成立。
不过,徐镇山並没有把话说破。
昨晚,他看到虎头牌的第一反应,是怀疑苏婧母女意图借虎威大將军苏擎天的威名染指边军。
那一刻,他是愤怒的!
兵权乃国之重器,必须牢牢掌握在天子手中。
任何妄图伸进边军的手,无论来自朝堂还是內宅,哪怕是皇室宗亲,都属於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要不是厉城城门已闭,深夜叫开城门动静太大,他早就叫人把苏未吟带到军中严加审问了。
被迫冷静下来,他先审了宋爭鸣,弄清楚来龙去脉,心底的怒意也隨之平息。
如果宋爭鸣所言非虚,苏未吟早在去年就提前预料到哈图努会成为乌桓部首领,还知道军中有细作藏匿,明確点出脑后肉瘤这个线索,足可见她对北境形势掌握得有多详尽。
有这个本事,別说渗透镇北军,就是把他麾下那些副將参军下了换成她自己的人也未尝不可。
但她没有这么做。
带了大半辈子兵,麾下大军是否在自己掌控之中,这点自信徐镇山还是有的。
最重要的是,苏婧清楚,虎头牌不是这么用的。
如果母女俩真的对兵权有什么想法,她们就该把这块虎头牌牢牢握在手中,再不济,也应交给在军中掌控实权的將领,而不是放到区区一个百户手里。
反覆思量之后,徐镇山最终还是选择相信,相信苏擎天那个老伙计的后人不会去玷污祖辈用热血和忠魂铸就的英明。
所以他今天才会暗中进城,听听她的说法。
苏未吟不知道徐镇山在想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在镇北军大营具体发生了什么,宋爭鸣二人因何暴露,又究竟『招』了多少。
她只是敏锐的从徐镇山今日私下找来这一点上看到了机会。
而此时,徐镇山没有挑破她巧辩,更让她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並不是真的想將宋爭鸣二人军法处置。
苏未吟后退两步,抱拳躬身。
“军法如山,人人皆当遵从,只是此事归根究底罪责在我。恳请大將军念在他二人一心为公的份儿上网开一面。若一定要罚,我苏未吟愿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