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他在跟你下棋,结果他直接掀了棋盘,还反手给了你一巴掌,然后告诉你,游戏规则,由他来定。
这还怎么玩?
李璘的旨意,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大唐的朝堂之上,激起了轩然大波。
当“册封袁天罡为国师,出使庆国”的消息,通过內阁传达到百官耳中时,所有人都懵了。
袁天罡?
哪个袁天罡?
一些年长的官员,翻遍了记忆,才从一些故纸堆里,找到了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
前朝国师?那个传说中活了几百年的相师?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以为这只是一个笑话,一个无稽之谈。
但当他们看到那份盖著玉璽的,货真价实的圣旨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陛下,竟然真的从歷史的角落里,刨出了这么一个神神叨叨的人物,还封为了大唐的国师?
更让他们无法理解的是,派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国师”去出使庆国,又是为了什么?
论道讲法?
这理由也太扯了!两国交锋,不派鸿臚寺的官员,不派能言善辩的使臣,派一个道士去?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有言官上书,认为此举不合礼法,有损国体,请求陛下三思。
但他们的奏摺,无一例外,全部石沉大海。
李璘根本懒得理会这些人的聒噪。
一群凡夫俗子,懂个屁。
朕的布局,是你们能看明白的?老老实实当好你们的螺丝钉就行了。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即將上演的这齣好戏上。
为了把这齣戏演得更热闹,李璘下令,国师出使的仪仗,必须按照最高规格来办。
一时间,整个皇宫都忙碌了起来。
司马懿亲自督办,从羽林卫中,挑选了三百名最精锐的骑兵,作为国师的护卫。这些人,每一个都身材高大,装备精良,骑著神骏的西域宝马,威风凛凛。
工部连夜赶製了国师的专属座驾。那是一辆由八匹纯白色骏马拉著的巨大车輦,车身由金丝楠木打造,上面雕刻著日月星辰、祥云瑞兽的图案,车顶华盖高悬,四周掛著明黄的流苏和宫铃,走动起来,叮噹作响,气派非凡。
礼部则准备了大量的赏赐物品,包括上等的丝绸、精美的瓷器、珍贵的珠宝玉石,装了整整三十几车。美其名曰,是神武天帝赏赐给庆国君臣的。
而作为主角的袁天罡,也换上了一身全新的行头。
他不再是那一身笼罩在黑暗中的破旧斗篷。
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玄黑色的、用金线绣著太极八卦图案的宽大道袍。他头上戴著一顶紫金冠,將满头白髮束起。
脸上那张狰狞的鬼面具,被换成了一张纯金打造的、只遮住上半边脸的麒麟面具,面具之下,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蕴含著整个星空的眼睛。
当他以这副装扮,出现在李璘面前时,即便是李璘,也不由得在心里讚嘆了一声。
可以啊,老袁。换身皮,还真有点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意思了。
就是这股子生人勿近的煞气,怎么也藏不住。
“准备好了?”李璘看著他,笑著问道。
“回陛下,隨时可以出发。”袁天罡的声音,似乎因为换了行头,也少了几分嘶哑,多了几分威严。
“很好。”李璘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亲自为他整理了一下道袍的领口。
他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朕的旨意,只是给外人看的。”
“朕现在,给你一道真正的旨意。”
袁天罡微微躬身,洗耳恭听。
“第一,把天猛星他们,毫髮无伤地给朕带回来。”
“第二,那个叫庆帝,他不是喜欢演戏吗?你去了,就陪他好好演。他要是恭顺,你就比他还客气。他要是敢耍样,你就给朕狠狠地打他的脸,打到他不敢再演为止。”
“第三,”李璘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朕听说,他们有四个所谓的大宗师。朕对他们很感兴趣。你此去,找个机会,跟他们『切磋切磋』。”
“不用下死手,朕的猎物,朕还想留著慢慢玩。你只需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特別是,替朕去看看,那个叫五竹的『非人之物』,到底是什么成色。”
李璘拍了拍袁天罡的肩膀,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总之,朕给你最大的权限。到了庆国,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把那里搅个天翻地覆,朕就在长安,等著看好戏。”
“臣,遵旨。”袁天罡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似乎也燃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火焰。
活了三百年,他一生都在为李唐皇室效命,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躲在阴影里。
像今天这样,以“大唐国师”的身份,带著天子仪仗,去另一个国家“耀武扬威”,还是头一遭。
这种感觉,很新奇。
……
三日后,长安城朱雀门外。
三百羽林卫铁甲錚錚,八匹白马气势如龙。
在无数百姓和官员的注视下,大唐国师的仪仗队,缓缓启程,一路向南,朝著庆国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
而在仪仗队出发的同时,数只最精锐的信鸽,也从皇宫深处飞起,以比仪仗队快十倍的速度,带著大唐皇帝的国书,以及“国师即將到访”的惊天消息,划破长空,飞向了那个即將迎来一场风暴的国度。
李璘站在皇宫最高的城楼上,负手而立,看著那逐渐远去的仪仗队,嘴角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去吧,老袁。
庆国,京都。
皇宫,御书房。
气氛压抑得可怕。
庆帝面沉如水,手里攥著一卷刚刚从大唐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国书。那华丽的辞藻和恭维的言语之下,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
他的面前,跪著一地的文武百官。
丞相林若甫,枢密院使秦业,大理寺卿……所有在京都的六部九卿,几乎都到齐了。
所有人都低著头,大气都不敢喘。
就在刚才,他们亲眼看到,他们那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陛下,在看完这份国书后,猛地將最心爱的一方砚台,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大唐国师?袁天罡?”
庆帝的声音冰冷,他缓缓地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下的每一个人。
“论道讲法?彰我大唐煌煌之威?”
“还有……商队僕从走失?”
他每念一句,殿內官员的头就埋得更低一分。
他们都感觉到了,陛下那平静语气之下,所压抑的滔天怒火。
“诸位爱卿,都说说吧。”庆帝將国书扔在龙案上,“这位大唐的神武天帝,派了他的『国师』,带著三百羽林卫,不日即將抵达我京都。我们,该当如何啊?”
大殿內,一片死寂。
谁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里是派使者来“论道讲法”?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来了!
那个所谓的“商队僕从”,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肯定就是前几天夜闯监察院,被黑骑拿下的那几个刺客!
大唐皇帝,竟然为了几个刺客,就派出了“国师”,还带著军队,大张旗鼓地跑到你家门口来要人!
这是何等的囂张!何等的跋扈!
这已经不是在打庆国的脸了,这是把庆国的脸按在地上,来回地摩擦!
“怎么?都哑巴了?”庆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终於,一个鬚髮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是礼部尚书胡阁。
“启稟陛下,臣……臣以为,大唐此举,欺人太甚!我庆国虽非天朝,却也非任人宰割之鱼肉!他们派刺客潜入我京都,本就有错在先。如今,竟还敢派人兴师问罪!是可忍,孰不可忍!臣恳请陛下,下旨申飭,拒绝其入境!”
胡尚书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立刻,就有不少文官站出来附和。
“胡大人所言极是!我庆国,有我庆国的法度!岂能容他国如此撒野!”
“陛下,万万不可让其入境!否则,我庆国顏面何存?天下人將如何看我等?”
以丞相林若甫为首的文官集团,大多持这种强硬的態度。
在他们看来,这口气,绝对不能忍。
林若甫站在人群中,一言不发,但他的眼神,却在悄悄地观察著庆帝的反应。
他知道,这些人的话,虽然听起来解气,但根本不可能被採纳。
拒绝入境?
人家带著三百精锐骑兵来的,你说不让进就不让进?到时候人家直接打进来,你拿什么挡?
更何况,对方是“国师”,代表的是大唐天子的顏面。你拒绝他,就是拒绝大唐天子。
那个喜怒无常,行事霸道的唐皇李璘,会做出什么反应,谁也无法预料。
就在文官们群情激奋之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一群书生之见。”
说话的,是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他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推到了大殿中央。
他一开口,整个御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著这个黑夜里的王者。
“陈院长!”礼部尚书胡阁怒视著他,“你这是何意?难道在你看来,我庆国就该卑躬屈膝,任由那大唐欺辱吗?”
“卑躬屈膝?”陈萍萍冷笑一声,他那张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胡大人,我只问你一句,若那大唐国师,被你一纸文书拦在国门之外,他若硬闯,你待如何?”
“我……我庆国边军,也不是吃素的!”胡阁梗著脖子说道。
“边军?”陈萍萍笑了,笑声尖锐而刺耳,“就凭我们那些连军餉都快发不出来的边军,去跟大唐的羽林卫硬碰硬?胡大人,你是在说笑吗?”
“你!”胡阁气得满脸通红。
“更何况,”陈萍萍的目光扫过所有人,“人家国书上写得明明白白,是来『论道讲法』,是来『敦睦邦交』的。你凭什么拒绝?就因为你觉得他『欺人太甚』?你的感觉,能代表国法吗?”
一番话,问得所有主战的文官,都哑口无言。
是啊,人家明面上,是客客气气来的。你这边要是直接翻脸,那理亏的可就是庆国了。
到时候,大唐皇帝正好有了藉口,说你庆国无礼在先,直接发兵,你怎么办?
“那……那依陈院长之见,我们该当如何?难道就真的打开国门,笑脸相迎,任由他在我京都耀武扬威吗?”一个官员不服气地问道。
陈萍萍没有回答他,而是將目光转向了龙椅上的庆帝。
“陛下,臣以为,不仅要让他进,还要以最高规格的礼遇,让他进。”
此言一出,满堂譁然!
“陈萍萍!你疯了不成!”
“你这是要將我庆国的尊严,置於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