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者身材矮小,体型瘦弱,鬍鬚发白,看样子,怎么也得六十开外。
流寇向来有裹挟百姓的习惯,但裹挟的大部分都是青壮和妇女,像这样的老头,很少。
但也不敢说一个都没有。
备不住这老头是哪个將领的父亲,或是他本来就是当官的。
而且,西军的人数实在是太多,每走一地,必裹挟百姓入军营,人与与人之间不认识,很正常。
看那老者一副忠心护主的样子,再加上情况又乱,就没有人太过注意。
等那老者靠近,觉得距离差不多了,唰的从背后抽出火统,对准张献忠就是一枪。
与老者同行的其他人,有的拿火统,有的拿弓弩,全都对准了张献忠。
隨著火銃声响起,张献忠死没死不知道,但那老者立刻喊了起来。
“大王死了!大王死了!”
跟著那老者的士兵隨之大喊,“大王死了!”
“大王死了!”
“大王死了!”
声音一传十,十传百,整个西军,顿时乱作一团。
明军中有人大喊道:“寧南侯左大帅有令,尔等贼寇若放下武器,可免一死!”
“寧南侯左大帅有令————”
明军的声音此起彼伏。
西军不明所以,不知道自家大王是死是活,也不知道来的是不是左良玉,只能乱了起来。
城中,副总兵张奏凯护送著瑞王一路拼杀。
隨行的官兵已经减员过半。
张奏凯在前面开路,指挥顾景贴身保护瑞王。
凭藉著对城中地形熟悉,张奏凯领队拼死抵达通远门附近,却被冯双礼带人围住。
“张將军,你我又见面了。”
冯双礼领兵攻打张奏凯镇守的太安门时,吃了大亏,早就想把场子找回来。
“投降吧,你们跑不出去的。”
张奏凯握刀的手加了几分力道,“顾指挥。”
“在。”
“护好殿下。”
“是。”
张奏凯將刀横在胸前,“弟兄们,准备战死。”
“是。”明军士兵没有犹豫,回答过后,便站在张奏凯身后。
冯双礼还是很敬佩张奏凯以及他麾下的明军士兵的。
对待敌人,最尊敬的方式,就是斩尽杀绝。
“杀光他们。”
“呀!”西军士兵应声而上。
顾景护著瑞王后退几步,试图远离战场,但哪能如愿。
眼见冲不出去,顾景还是试著宽慰瑞王。
“殿下放心,只要卑职还活著,这些贼寇就近不了您的身。”
瑞王岂能听不出顾景语气中的悲凉,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从地上捡起了一把刀。
城外,通远门,大批明军自远处衝杀。
这些明军,不仅有步兵,还有骑兵。
一中年將领亲自领骑兵凿阵,硬生生在西军中撕开一条口子。
冯双礼深感诧异,这是哪来的明军,而且还有如此多的骑兵。
顾不上多想,冯双礼拿起兵器带人迎战过去。
张奏凯看清来人样貌,身上压著的千斤重担,终於卸去了。
他大喊著:“朱將军。瑞王殿下在此。”
“陈盛佳!”那中年將领闻言衝著一年轻將领喊道。
“带人去保护瑞王殿下。”
“是。”一队骑兵应声疾驰至张奏凯身边。
“瑞王殿下在哪?”
瑞王那一身亲王蟒袍太过耀眼,出去就是活靶子,为了方便早就换为了儒衫。
“瑞王殿下在此。”指挥顾景忙的招呼示意。
跟在明军身后的,是大队步兵。
冯双礼见明军援军中,有很多不同於明军服饰之人,亦是不同於土司兵。
进入四川前,张可望为了保证知己知彼,下令让各营將领熟悉四川情况。
得益於此,冯双礼当即就清楚了那些人的身份一西番的番兵。
知道了这些人是番兵,那前来救援重庆的明军的来源也呼之欲出—一松潘。
眼见明军越战越勇,更要命的是,明军还大喊著:“张献忠已死,放下武器者,可免一死。”
並且,见明军势大,从旁处赶来支援的西军士兵,也说著,“大王死了。”
西军老营的弟兄,冯双礼是不担心的,但那些半路加入西军的士兵,冯双礼不敢不担心。
张献忠治军,靠的不是威,而是狼。
老营的兵,都是宝贝,张献忠是好吃好喝好招待,是惯著的。
可其他士兵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稍有差池,挨打都是轻的。
他们对於张献忠,不是服气,而是害怕。
听到张献忠的死讯,他们希望这是真的,但又害怕这是真的。
不管真假,他们已经乱了。
冯双礼知道军心已乱,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当机立断,“撤。”
那中年將领对著刚刚那年轻將领吩咐道:“追,但別追太狠了,把声势造出来。”
“明白。”
吩咐完,那中年將领翻身下马,走到瑞王面前行礼。
“末將护卫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张奏凯赶来向瑞王介绍,“殿下,这位是松潘副总兵朱化龙將军。”
“原来是朱將军。”瑞王亲自扶起朱化龙。
“有劳朱將军前来相救。若不是將军拼死前来,本王怕是难逃贼寇魔爪。”
朱化龙:“殿下,城中还有危险,安全起见,还请殿下先出城暂避。”
瑞王没有拒绝,“如此也好。”
朱化龙当即吩咐,“许游击,护送殿下离开。”
张奏凯:“顾指挥,护送殿下离开。”
城中的明军被西军包围,城外的西军又受明军袭杀。
重庆城,再度陷入混战。
看瑞王离开,张奏凯紧绷的神经终於得以鬆懈。
“朱將军,您怎么会来?”
“我不来,重庆不就丟了?”
“那松潘不守了?”
朱化龙:“一时半会出不了什么事,我就把兵力都抽调来了。”
“不止松潘,防备陕西闯贼的部分兵力,以及成都周边的战兵,也都来了。”
张奏凯很是惊讶,“孤注一掷啊。”
“身家性命全押上了,可这一战若是不成,四川的最后一丝元气也没了。”
“龙中丞和刘总镇没有这么大的魄力,刘按台更没有如此大胆。”
“况且,就算是將成都周边的战兵全调来,也不见得能有这么大的阵势?”
朱化龙解释道:“不仅成都,曾英、杨展他们將其他地区的官兵也抽空了。”
“还有,京营兵也来。”
张奏凯若有所思,“京营兵?”
“这么大手笔,是皇上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