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林想搭把手,被她轻轻推开:“你们坐著歇会儿,这点活,一会就好。”
她动作麻利,碗碟在她手里叮噹作响,很快就在后头的小水池里洗刷乾净,沥乾了水,一一归位。
收拾停当,范以擦著手出来。
高林站起身:“不早了,关门吧。”
范二意犹未尽,但看看天色,还是应了声,带著赵三赵四先走一步。
两个半大小子跟著范二,身影很快没入街角的黑暗,只留下他们兴奋的议论声,隱隱约约,谈论著后厨的刀光火影,渐渐远去。
高林锁好店门。
那盏昏黄的灯也熄灭了,小饭铺重新隱入夜色。
“走吧。”高林对云苓说。
他骑上自己的车,云苓轻轻跳上后座,一只手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腰。
大哥高井已经推出了他那辆老旧的二八大槓,范以侧身坐在后座。
两辆自行车,驮著两对夫妇,在星斗初现的夜色里,朝著城外高范村的方向,吱吱呀呀地骑去。
车轮碾过路面细微的沙石声,成了这归途唯一的伴奏。
夜更深了。
乡间小路没有路灯,只有月光,勉强照亮一小片坑洼的土路。
路边的虫鸣此起彼伏。晚风带著田野的气息,吹拂在脸上。
到云苓家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
小小的茅草屋静悄悄的,只有堂屋窗户透出一点极其微弱的光。
那是李萱留著的一盏小煤油灯,灯芯捻得很小很小,豆大的火苗摇曳著。
云苓的心,从路上就开始悬著,今个回来太迟,母亲还没有吃饭呢。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堂屋的门,自行车靠在墙角,也儘量不发出声响。
高林跟在她身后。
两人借著那豆大的灯光,一眼便看见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碗筷。
一只粗瓷碗,一双竹筷,旁边还放著一个空的小碟子,都洗刷得乾乾净净,在昏暗的光线下泛著温润的光泽。
碗碟下面,似乎还垫著一块小小的干布。
云苓看著那碗筷,眼眶忽地一热。
她知道,这是母亲无声的言语。
她吃了饭,洗了碗,摆在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晚归的女儿。
別担心,我好著呢,你看,我都收拾好了。
为什么不收起来?就是要让你一进门就能看见,就能安心。
里屋传来母亲均匀而轻微的呼吸声。她果然已经睡下了。
高林和云苓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释然和暖意。
两人更加放轻了手脚,坐在堂屋里。
灯光映亮了云苓略显疲惫却安心的脸。
她从贴身的衣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小本子,正是那记帐的薄册。
本子带著她的体温,摸上去暖暖的。
接著,她又掏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的小卷,打开,里面是今天小铺的收入和收来的红包。
她把本子和钱,轻轻推到坐在身旁的高林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眼神清澈而认真。
高林接过那本带著体温的帐薄和钱卷。
钱幣上似乎还残留著云苓身上的气息和温度。
他没有立刻去翻看帐簿,也没有数钱。
他用指腹摩挲了一下那几张微微发软的毛票,盯著云苓的脸看。
然后,低下头,温柔地亲了一下云苓的额头。
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
云苓猝不及防,只觉得一股热流“腾”地涌上脸颊,耳朵根都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眼去看高林,眼神里带著羞赧和一丝嗔怪。
高林却已抬起头,看著她瞬间飞红的脸颊和那受惊小鹿般的眼神,嘴角忍不住向上弯起。
眼睛里盛满了笑意。
“今个辛苦啦,好好休息。”
他笑著,揉了揉云苓的头髮。
然后转身,脚步轻快地出去,那背影都透著一股轻鬆和愉悦。
堂屋里,油灯的火苗静静地跳跃著,光影在土墙上微微晃动。
云苓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又看著那离去的背影。
嘴角也不由自主地,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了起来。
一丝丝甜意在心头漾开。
自己...是不是终於能帮上林子哥一点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