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苦钱,能惊动城里的陈书记?”有人插嘴,语气里半是羡慕半是酸。
“怀仁,你这儿子,了不得!”
高怀仁只是嘿嘿笑,他也不知道陈书记是谁。再不接茬。
別人问起高林赚多少钱,他更是头摇得像拨浪鼓。
“刚支摊,本钱都没回来呢!真就是混个肚圆。”
眾人见他嘴巴紧,也问不出什么,又閒扯几句,便把宅基地的事定了下来。
高怀仁走出村部,有些恍然。
他不明白这些村干部是怎么得知自家儿子开店的事情,而且还吹的那么夸张。
不过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人对待林子的事情,非常上心。
高林带著云苓拐进村子时,村北的大码头边,泊著艘水泥船,黑默的,像条臥在水边的老鱉。
这是来收稻穀的船,见了它,就知道农忙快收尾了。
家门口的晒场上,白天摊开的稻穀已经收了,地上留著层金黄的印子。
风一吹,扬起细糠,空气里浮著乾燥的谷香,混著泥土味,好闻得很。
赵老大和赵老二竟也在。
赵老大正拿著扫帚,扫著地上的穀粒。
赵老二蹲在石碾子旁,手里捏个小本子,铅笔在上面划拉著,眉头皱著,像在解什么难题。
兄弟俩几天不见,黑了不少。
赵老大黑得发亮,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
赵老二脸上晒出个眼镜印,白一圈,黑一圈,倒是滑稽。
见高林回来,俩人都直起身。
“林子。”
“老大、老二?今个怎么有空过来了?”
高林把自行车支好,云苓也下了车。
“忙差不多了!家里稻子都上了船,娘老子说你这边事要紧,让我俩赶紧过来。”
赵老二推了推鼻樑上滑下来的眼镜腿,把小本子往高林面前一递。
“林子,螃蟹的行情,我今个又跑了一遍。”
眾人都看向他。赵老二翻开他那宝贝本子。
“母蟹一斤五毛四分。公蟹便宜些,三毛八。还有一种残蟹”,就是缺胳膊少腿或者个头太小的,两毛出头一斤。”
他抬起头:“林子,你看....
”
高林洗了把脸,用毛巾擦著,走到桌边坐下。
他想了想,残蟹也是蟹,肉一样鲜甜。
他饭馆里做菜,拆肉做羹,或者做醉蟹,谁还管它腿脚齐不齐?
高林拍板:“老二,明个你和老大辛苦一趟,去建湖那边转转,就照著两毛多的价,有多少收多少残蟹。
公的母的都要,捡那还活蹦乱跳的收。往后店里,添几道螃蟹菜!”
赵老大咧嘴一笑:“好嘞!包在我俩身上!”
赵老二也用力点头,在本子上飞快记了几笔。
没过一会,哥嫂和范二他们回来了,高怀仁也揣著喜事回了晒场,脸上的褶子都舒展开了。
仓红英见他那样,就知道事成了气氛顿时热闹了起来。
高林此时正钻在厨屋里烧晚饭,云苓在一旁帮忙择洗菜,时不时掏出手帕擦一擦高林额头的汗。
晚饭摆上了桌。
眾人围著矮桌坐下,条凳不够,范二和赵老大就蹲在门槛上。
高怀仁端起粥碗,吹了吹热气,先没喝,清了清嗓子。
“林子啊,你那屋基的事,批下来了。”
桌上静了一下。高井先笑起来:“好事啊林子!”
范以也笑著说:“起个敞亮大屋,就能和小云苓结婚啦。”
仓红英往高林碗里夹了块豆腐:“这下踏实了。”
高林端著碗,心里头热乎乎的。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云苓。灯光映著她半边脸,柔和安静。
高林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篤实的欢喜。
“听见没?屋基批了。很快,我们的就有自己的家了。”
云苓眼睛亮晶晶的,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抿著嘴唇,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她低下头,用筷子尖小心地拨弄著碗里的南瓜粥,那抹笑意却久久地停在唇边,像沾了蜜。
高怀仁看著儿子和准儿媳的模样,心里也舒坦,喝了一大口粥。
粥有点烫,他吸溜著气,含混地说。
“等忙过这阵,就找人夯地基。起屋是大事,得挑个好日子。”
“行!爸妈你们帮忙找人,钱我来出。”高林笑著开口。
这次父母没有再拒绝,毕竟知道自己儿子有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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