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辆线条流畅、內饰奢华的黑色奔驰s600，停在了別墅区深处。

车门打开，宋青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迈步下车。

不知不觉他已经是52岁了，五十二岁的年纪，岁月在他鬢角留下了些许霜痕。

与他一同下车的，是他的妻子柳思思。

今天在集团总部处理了几桩棘手的投资案，又与几位高层开了冗长的战略会议，饶是宋青精力过人，也感到些许乏累。

他习惯性地抬头，望向自家那栋三层的法式別墅，脚步却微微一顿。

不对劲。 平日里，他们若晚归，別墅只有门厅和走廊会留著几盏暖黄的壁灯，静謐而空旷。但此刻，整栋房子灯火通明，尤其是餐厅和厨房的方向，巨大的落地窗透出明亮温暖的光晕，甚至能隱约看到里面有人影晃动。

“嗯？家里灯怎么全开著？保姆今天不是请假了吗？”

柳思思也注意到了异样，疑惑地看向丈夫。

“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混合著黄油煎烤、菌菇清香与某种高级牛排特有的肉香气息，扑面而来。

这绝非保姆张姐那种家常风格，气味更显精致和……刻意？

客厅收拾得一尘不染，音响里流淌著舒缓的爵士乐，音量恰到好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宋青脱下西装外套，柳思思接过掛好，两人循著香气和细微的锅铲碰撞声，走向厨房。

开放式厨房的义大利定製大理石岛台后，一个穿著围裙的年轻身影正背对著他们，专注地顛动著手中的炒锅。

动作算不上多么专业，但架势十足。

“爸，妈！回来啦？正好，最后一道菜，黑松露奶油蘑菇汤！”

这人竟是他们留学英国，本该在欧洲四处逍遥的儿子——宋文！

算起来，儿子今年也二十五了，身高隨了宋青，接近一米八，脸庞则继承了柳思思的清秀，只是常年的海外生活，让他眉宇间多了几分不拘和跳脱。

宋青习惯性地笑骂道：“哟呵！你小子，回来不提前吭一声？搞突然袭击是吧？”

柳思思也瞬间从错愕中回过神，又是惊喜又是埋怨，快步上前打量著儿子：“文文！你不是说毕业后要跟同学在欧洲自驾游，玩上几个月的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是不是钱不够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宋文关了火，把蘑菇汤盛进精致的白瓷汤碗里，隨手解下围裙扔在一旁。

他走过来，先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才笑嘻嘻地回答：“哎呀，妈，你想多了。钱够够的！就是……玩著玩著觉得没劲儿了。看来看去无非是那些教堂、古堡、广场，拍照打卡，感觉特没內涵，特空虚。后面想了想，也懒得再折腾了，索性就买了张机票飞回来了。还是家里舒服！”

“行了行了，回来就好。”宋青大手一挥。

“正好，尝尝你小子手艺退步没有？別在英国几年，就光会炸鱼薯条了。”

“爸，您这就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不是？米其林三星咱是没那水平，但弄几个您和妈爱吃的菜，还是手拿把掐的！”宋文夸张地一拍胸脯。

一家人说笑著，將几道卖相相当不错的菜餚端上餐桌：香煎鹅肝、惠灵顿牛排、意式海鲜烩饭，加上刚才的黑松露蘑菇汤，倒是中西合璧，颇费了些心思。

灯光温暖，音乐舒缓，空气中瀰漫著食物诱人的香气和久违的、属於家的团圆气息。

宋青看著对面大快朵颐、不时说著英国留学趣事的儿子，看著身边眉眼带笑、不断给儿子夹菜的妻子，其乐融融。

饭至半酣，宋青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端起手边的红酒杯轻轻晃了晃，目光落在儿子脸上，语气变得稍微正式了些：“文文，现在留学也毕业了，算是正式踏入社会。对未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没有？”

不等宋文回答，宋青便放下酒杯，伸出三根手指，不疾不徐地道：“我呢，给你指三条路，你自己选。”

“第一！”

他屈起第一根手指，“混吃等死，当个富贵閒人。只要你不去碰赌博，不去瞎创业，你想怎么玩，想去哪儿玩，想玩什么，我都支持。家里现在赚到的钱，够你，够你儿子，甚至够你孙子，舒舒服服过八辈子了！”

“以后万盛集团，你也不用有压力，不需要你去打理。到时候实在不行，找顶尖的职业经理人团队託管，保证它正常运转，每年分红够你挥霍。”

他顿了顿，观察著儿子的反应。

宋文听得认真，脸上没什么表情。

“第二！”

宋青屈起第二根手指，“给你三次创业的机会。钱，老子出！你想做什么项目，只要不是太离谱，我都支持。算是给你歷练，也让你尝尝创业的滋味。”

“但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创业三次，如果都失败了，那你就得愿赌服输，老老实实回来，走第一条路，安心混吃等死，別再瞎折腾。”

听到这里，宋文的眉毛挑动了一下，似乎来了点兴趣。

“第三！”

宋青屈起第三根手指，语气更沉了些，“直接滚去咱们家下面的某个公司，或者集团总部，从最基层的岗位开始干起。不许透露你是我宋青的儿子，凭你自己的本事往上爬。我会让人关注你，但不会给你任何特殊照顾。如果事实证明你有能力，工作出色，能服眾，那么以后，倒不是不能考虑把家族生意慢慢交到你手上。”

三条路，清晰明了，几乎囊括了一个像宋文这样的“富二代”所有可能的选择方向。

优渥的保底，充满诱惑但也风险自担的试错机会，以及一条看似最“正统”但也最艰辛的接班之路。

柳思希期待地看著儿子，她內心是希望儿子能选第三条，或者至少试试第二条的。男人总该有点事业心。

餐厅里安静了几秒，宋文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看著父亲问道：“爸，第二条路，三次创业，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分別给多少创业资金？”

宋青愣了一下，没想到儿子最先询问的是这个。

他略一沉吟，根据自己对儿子能力和风险承受度的评估，给出了一个数字：“第一次，给你一个亿。第二次，三个亿。第三次，五个亿。”

他本以为儿子会为这动輒上亿的资金而兴奋，或者至少会认真权衡。

谁知，宋文听完，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双手一摊，身子往后靠在椅背上，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道：“那我选择第一条路！混吃等死，美滋滋！”

“……”

柳思思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她瞪大了眼睛，看著儿子，一脸的难以置信和……恨铁不成钢。

宋青也是哭笑不得。

感情他刚才唾沫横飞、自以为考虑周详地分析了半天，相当於全白说了？

这小子，压根就没往那方面想！

看著父母，尤其是母亲那副快要晕过去的表情，宋文连忙坐直身体，开始了他那套自成体系的“逻辑分析”。

“妈，您先別急眼，听我给您分析分析。”宋文清了清嗓子，表情变得少有的“严肃”。

“首先，我对我自己的能力，还是有那么点自知之明的。你们作为我的父母，看著我长大的，难道还不了解我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实话，您儿子我，有点小聪明，接人待物可能还行，但真要说到经商创业、宏观战略、投资眼光……跟我爸比？”

他看向宋青，摇了摇头。

“我拍马都赶不上他一根手指头！我爸那是能从八九十年代一穷二白，抓住几次时代浪潮，硬生生打下这片江山的奇才！我呢？我要真去创业，拿著您给的一个亿、三个亿，我觉得我十有八九是要凉的！”

“虽然这几个亿对咱家来说不算多，但架不住我使劲儿去造，使劲儿去败家啊！那不是纯纯的冤大头吗？”

他顿了顿，继续道：“再说了，第三条路。如果我以后真的接管万盛集团这么大个摊子，以我的能力，稍微一个不好的商业决定，可能就会让集团陷入困境，甚至跌入万丈深渊！到时候，老爸辛辛苦苦一辈子打下来的心血，都有可能被我这个败家子给败光了！这责任我可担不起！”

柳思思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儿子说的……似乎有点道理？

宋文趁热打铁，伸手指了指窗外，仿佛能透过夜空看到那些遍布全国的万盛广场：“呃，再退一万步来说，老爸不是早就规划了吗？他至少要投资建造100座万盛广场！现在好像已经建成运营快三十座了吧？每座广场，一年收租起码一两个亿起步，以后经济更好，租金上涨，说不定一座广场一年租金就能达到四五个亿！100座那是多少了？”

“一年起码两三百亿的稳定收入！”

“这些广场，都是优质资產，运行个几十年问题不大吧？我啥也不用干，就躺著收租金，几十年，美滋滋！这难道不香吗？”

最后，他祭出了“终极杀招”：“再说了，妈，您想想。咱们家到时候几百亿，甚至上千亿的资產摆在那里。我以后也会有儿子，我儿子也会有儿子。我们干嘛非要逼著不一定有那个能力的人去接班、去创业呢？”

“到时候，子孙后代里，谁展现出牛逼的商业天赋，好！我直接给他十个亿、八个亿的启动资金，让他自己去闯，去创业！如果他真是那块料，他肯定能起飞，再造一个商业帝国也不是不可能。”

“如果他不是那块料，试过了，失败了，那就跟我一样，老老实实混吃等死，靠著家族信託和租金，照样美滋滋过一辈子！这多好啊！几百亿资產，不说保十代子孙富贵，起码保个四五代后人衣食无忧，完全没问题吧？”

“这叫优化资源配置，避免系统性风险！”

宋文这一番长篇大论，结合了自我认知、风险规避、资產分析和……“家族可持续发展战略”，说得是条理清晰，逻辑……自洽。

直接把柳思思说的一愣一愣的，张了几次嘴，却发现竟然无从反驳！

甚至觉得……好像还挺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