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放心,我都明白。您好好休息,別操心。以后,我还会带著小强,把生意做得更稳当,绝不会给您丟脸。”
郑文武似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不再说话,只是轻轻回握了一下宋青的手,然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微弱而平稳,像是睡著了。
宋青知道谈话该结束了。他轻轻將老人的手放回被子里,为他掖好被角,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了片刻,才怀著沉重的心情,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病房。
门外,郑文斌和郑小强立刻围了上来,用眼神询问。
宋青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老爷子累了,睡下了。说了会儿话,精神还好。”
接下来的几天,宋青推迟了所有安排,留在京城,每天雷打不动地前往医院探望郑老。
他並不久待,每次只是静静地陪伴半个小时左右,有时看著昏睡的老人,有时在他清醒时聊几句轻鬆的閒话,说说小强和公司的近况,绝口不提任何烦心事。
在这几天里,宋青也在医院的走廊、休息区,遇到了许多前来探视的陌生面孔。
这些人大多气度沉稳,言行谨慎,其中不乏一些经常在新闻里看到的、在重要岗位上的身影。他们都是郑老昔日的门生故吏,听闻老领导病危,从全国各地赶来,表达最后的敬意。
病房外,儼然成了一个无声的、浓缩的人情世故场。
在这其中,宋青遇到了同样刚从位置上退下来不久的周峰。
周峰看到宋青,並不意外,两人默契地点点头。
一同进入病房简短探望后,出来时,周峰拍了拍宋青的肩膀,低声道:“宋老弟,找个地方坐坐?”
宋青点头应允。两人没有去医院附近的咖啡厅,而是找了一家隱秘安静的茶馆,要了个雅间。 清雅的茶香也未能完全驱散心头的沉重。
周峰抿了一口茶,望著窗外京城的秋色,长长嘆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老领导这次……怕是挺不过去了。医生说,也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事情了。”
宋青默默点头,给周峰的杯子续上水,声音也有些低沉:“生老病死,非人力所能挽回。郑老这个年纪,也算是高寿了。只是……想到以后再也听不到他老人家的教诲,心里头,终究是捨不得。”
周峰看向宋青,目光深邃:“老领导这辈子,识人、用人、护人,都极有章法。他对你,是真的很欣赏,也给了你很大的空间。你能有今天,固然是你自己本事硬,但老领导这面旗,在你起步和扩张的关键时期,作用不容小覷。”
“我明白。”宋青郑重道,“这份知遇之恩,我永世不忘。”
周峰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
两人喝著茶,回忆了一些与郑老相关的往事碎片,气氛沉重而肃穆。
他们都清楚,隨著郑老的离去,一个时代,或者说与他们相关的那一部分时代脉络,正在悄然翻过篇章。
半个月后,一个清晨,宋青接到了郑小强带著哭腔的电话。
电话那头,只有短短一句话: “宋叔……我大伯……走了。”
消息虽然早有预料,但当它真正来临时,宋青还是感到心中一空,仿佛某个坚实的依靠骤然崩塌。
他沉默了片刻,对著电话轻声说:“节哀。我马上过来。”
郑老的葬礼,安排在京城一所庄严肃穆的殯仪馆。
那天,天色阴沉,秋风萧瑟。殯仪馆外,车辆络绎不绝,前来弔唁的人络绎不绝,排起了长队。
圈、輓联从灵堂內一直摆到了外面的空地,白茫茫一片,无声地诉说著这位老人不凡的一生和深厚的人脉。
宋青穿著一身沉黑色的西装,胸前戴著白,在郑小强的陪同下,走进庄严肃穆的灵堂。正中间,悬掛著郑文武老人身著中山装的遗像,照片上的他目光睿智,嘴角带著一丝淡淡的、看透世情的微笑。
水晶棺槨周围,簇拥著苍翠的松柏和洁白的菊。
宋青缓步上前,在灵前郑重地三鞠躬。他凝视著遗像中那位亦师亦友的长者,往昔得到他点拨、受他庇护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清晰浮现,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缅怀。
他低声道:“郑老,一路走好。”
他与站在家属席位的郑文斌、郑小强等人一一握手,低声安慰。
郑小强双眼红肿,紧紧握著宋青的手,哽咽道:“宋叔,谢谢您……”
宋青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弔唁的人群中,宋青看到了许多熟悉或仅有一面之缘的面孔,有商界巨擘,也有体制內的干部,王成和王文两兄弟也特意请假从深市和各自岗位赶来。
大家神情肃穆,彼此点头致意,没有过多的寒暄,空气中瀰漫著一种共同的、对一位时代人物逝去的哀悼与致敬。
葬礼结束后,宋青没有立刻离开京城。他又多留了两天,帮著郑小强处理了一些人情往来的琐事,直到一切基本尘埃落定,才返回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