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长的豪华轿车无声地滑入庄园大门,在主宅前稳稳停下。司机迅速下车,恭敬地拉开车门。年过七旬的王林迈步下车,他身形依旧挺拔,穿著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但眉宇间却掩不住一丝深深的疲惫与沧桑。
他环顾著这座绿意盎然、寧静悠远的庄园,又看著从屋里迎出来,一身轻鬆休閒打扮、面色红润的宋青,眼中不禁流露出难以掩饰的羡慕之色。
他快步上前,未语先嘆,用力拍了拍宋青的手臂:“老宋啊老宋,我是真羡慕你啊!你看看你,这半退休的生活过了好几年,现在眼看就是彻底退休的状態了!这大庄园,这小日子,神仙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连连摇头,自我调侃道,语气中带著几分真实的酸楚:“你再看看我,都这把年纪了,七十多啦!还得为了公司那摊子事,东奔西跑,到处求人,跟各路神仙打交道,忙得脚不沾地,真的是太难了!”
他重重嘆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特別是我那儿儿子……唉,不提也罢,不爭气啊!”
宋青看著他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眼底的血丝,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他笑著將王林请进宽敞明亮、布置典雅的大客厅,示意佣人奉上早已备好的顶级明前龙井。
“你能者多劳嘛!婉达集团那么大一个摊子,离了你这根定海神针,还真不行。”宋青语气平和,听不出是客套还是真心。
两人在舒適的沙发上落座。王林端起精致的瓷杯,吹了吹浮动的茶叶,抿了一口,隨即又是一声长嘆,將茶杯放下,目光有些悠远地望向窗外明媚的景色:“老宋,说真的,我现在是越来越后悔,当初悔不该不听你劝我的那句话啊!”
他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著宋青:“要是当初我也能在2012年,最晚2013年,像你一样果断收手,停止在房地產行业的盲目扩张,及时转型,我的婉达集团,又何至於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到处割肉求生,断臂自救?想想那时候,真是被眼前的繁荣冲昏了头啊!”
宋青闻言,只是淡淡一笑,笑容里带著几分看透世事的云淡风轻。他同样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一口,语气带著些许调侃,却也一针见血。
“你啊,现在说这些是后话。当初你正意气风发,看到我当时收缩战线,逐步退出,你心里怕是正高兴,觉得抓住了市场空白,恨不得立刻全盘接收,加速扩张,那时候的我,在你眼里恐怕还是个保守过时的老古董吧?那种情况下,我劝你的话,你听得进去?就算听了,你忍得住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巨大利润?”
这话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接剖开了当年两人在战略选择上的根本分歧,也揭开了王林內心最深处的伤疤。
王林愣了一下,隨即苦笑著连连摇头,脸上满是无奈与坦诚:“忍不住,真的忍不住。老宋,你说得对,我无法否认。那时候……那时候只觉得遍地是黄金,不多捡点就是傻子。谁会想到,潮水退得这么快,这么彻底……”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著无尽的悔意。
两人一时沉默。
聊著聊著,话题又回到了王林当前的困境上。
宋青关切地问道:“你那边,庞大的债务,化债计划进行得也差不多了吧?”
他知道,这几年王林最主要的工作,就是处理婉达集团因过度扩张而积累的天量债务。 王林点了点头,脸上却不见多少轻鬆:“嗯,算是接近尾声了。通过出售资產、引入战投、债转股各种手段,最危险的阶段算是过去了。但是……”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著一丝沙哑,“这一轮化债完毕之后,我的个人身价,还有集团的整体估值,也是大幅度缩水,说是腰斩再腰斩都不为过啊!”
他抬眼看向宋青,眼神复杂:“再想要登临首富宝座,这辈子怕是都没机会咯!倒是你老宋,深谋远虑,激流勇退,现在旗下產业都是朝阳行业,现金流充沛,三天两头还能登上首富宝座,风光无限。”
宋青听了,不由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畅快,在这间大客厅里迴荡。
他摆了摆手,语气中带著几分戏謔,却也透著不容置疑的自信:“这个啊,你还真羡慕不来!时也,运也,命也,说到底,还是眼光和选择的问题。”
若是旁人这样说,王林或许会觉得刺耳,但从宋青口中说出,他却生不起气来,反而也跟著无奈地笑了起来,指著宋青道:“是啊,羡慕不来,羡慕不来!你这老傢伙,运气和眼光,確实一直都比我要好上那么一点点。”
一个下午,两位商海巨擘,就在这茶香裊裊中,聊了很多。
从行业变迁到各自身体状况,有对过去的追忆,有对当下的剖析,也有对未来的些许迷茫与不確定。
王林更多地是在倾诉和感慨,而宋青则多是倾听和偶尔的点拨。
晚上,宋青留王林在家中用了一顿家常却极为精致的晚饭。
饭桌上,气氛轻鬆了不少,柳思思也出面作陪,说些家常里短,冲淡了下午略显沉重的商业话题。
饭后,两人又移步到宋青的书房,品著红酒,继续聊至深夜。
直到月上中天,王林才起身告辞,带著几分微醺的酒意,和一番畅谈后的释然与复杂心绪,乘坐座驾,消失在深市璀璨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