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下目光,盯著茶几光滑的倒影里自己模糊的轮廓,很小声地、带著点鼻音,应了一声:“嗯。”
路明非看著她低垂的脑袋,柔软的黑髮披散著,露出脖颈和耳朵一点细腻的皮肤。
他嘆了口气,身体微微前倾伸出右手,轻轻地、有些笨拙却又郑重地落在了她柔软的发顶上,揉了揉。
“没关係。”他说,声音不大,却带著一种磐石般的篤定。
路明非刻意板起了脸,显出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慢慢地说:“就算你真的是条龙也没关係,我还是会站你这边的。”他盯著她的眼睛,“没有告诉你,其实曾经相处的记忆我也在渐渐回想起来,那时候说长大了会娶你大概真是小孩子不懂事的玩笑。可,”路明非的语气加重了,“男人说话就得算数,说过要保护谁就別让她受到伤害,你是龙的话如果和世界为敌,那世界也是我的敌人。”
说这句话的时候路明非微微颤抖了一下,他听到身边传来很轻很轻的冷笑,那显然是小魔鬼的声音。
他也有点失神,今天似乎发生得太多了,他把夏弥代入了绘梨衣的角色。
这句话他也曾对那个人说过吧?只是食言了。
夏弥怔怔地抬头,她眼中身边男人的脸在房间里温暖的顶灯下轮廓显得异常清晰,下頜的线条绷紧著透著一股冷硬的锋芒,像是由最坚硬的岗岩刻凿出来,又像夜幕下沉默的剪影,沉默而坚定。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城市的低鸣。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夏弥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像冰面突然绽开第一道春意。
所有的不安和沉重都被驱散了,女孩眼底又重新闪烁起明亮的光彩。
她很自然地伸出双手对著路明非张开,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动作,表情瞬间切换到撒娇模式,声音也拖长了尾音:“师兄你別那么严肃嘛!好啦好啦,抱我去浴室咯,我腿疼走不动啦!”
路明非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搞得一愣,脸上那副强装的严肃面具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面对妖精般妹子的侷促和犹豫,还有点儿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心虚:“呃,不能自己走么————”
“师兄,”夏弥才不理他的犹豫,鼻音哼哼唧唧,身体还在柔软的沙发里故意扭了扭,像只被宠坏的小狗,“我要洗澡嘛,身上脏死了,黏糊糊的一点也不舒服,快啦快啦。”她轻轻摇晃路明非的肩膀。
路主席哪见过这种阵仗,招架不住,认命地嘆了口气,起身弯腰,小一把將她抱起来走向浴室。
水温早已经提前调好,浴缸里已经蓄了温热的清水正裊裊地升腾起朦朧的白雾,把灯光都晕染得柔和了。
他把夏弥放在浴缸旁边一张防滑的沐浴凳上,正要鬆开手转身退出去,夏弥环在他脖子上的手臂却没有立刻鬆开。
路明非动作一顿。
女孩的手臂微微用力,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温热的、带著淡淡湿气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廓,一声几乎细不可闻的道谢如同羽毛般落下:“谢谢你,师兄————”
那声音很轻,却很清晰,带著真挚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疲惫。
路明非的心像是被气息烫了一下,又是一愣,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来。
还没等他想明白说什么或做什么回应,夏弥却已经飞快地收回了手臂,脸上切回方才的嬉闹状態,伸手推了他一把,脸颊在氤盒的水汽里似乎有些泛红,但语气已经恢復了狡黠:“干嘛干嘛,想留下来围观美少女洗澡啊,赶紧走赶紧走,出去出去。”她像轰麻雀似的赶他。
路明非被推搡,带著一脸莫名的窘迫和那抹未及消化的温热触感,脚步稍显凌乱地退出了浴室。
“咔噠。”
门被从里面锁上了。
浴室里只剩下蒸腾的热水和水珠滴落在瓷砖上清脆的“滴答”声。
夏弥坐在小小的塑料沐浴凳上,听著门外路明非逐渐走远的脚步声,脸上强装的笑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
她褪下自己的衣裙。
白汽瀰漫繚绕那具美丽的、艺术品般精致的娇躯。
女孩的指尖带著微微的颤抖抚上自己肩胛骨偏下的位置靠近心臟的地方。
她摸索著,呆呆地望著镜子里氤盒雾气中模糊的身影。
指尖最终停在了一个硬幣大小的凸起上。
不是疤痕,不是淤青。
而是一片森冷、坚硬、与她温润的肌肤完美融合在一起的————
鳞片。
苍青的色泽在朦朧的光线下若隱若现。
夏弥猛地別开视线,不敢再看镜中的景象,像个躲避追捕的小兽。
她跌撞著、拖著那条疼痛的腿把自己沉入了浴缸里。
热水包裹住微凉的、颤抖的身体,水波温柔地晃动,夏弥在浴缸狭小的空间里蜷缩起来,双臂紧紧抱住膝盖,头也埋得很低很低,只露出苍白色的小脸。
白色雾气愈发浓郁,模糊了玻璃隔断窗外的景象。
倒映在布满冷凝水珠的玻璃窗上的不再是一张双眼紧闭无声流著泪的脸颊,分不清是水珠还是泪痕,有水流沿著娇艷却失去了血色的脸颊一道一道的滑落。
她很害怕,很久以来都很害怕。
可不知道为什么,对路明非的承诺她就是愿意相信,相信他会和自己在一起,会帮她,哪怕她可能是条龙。
露台上挺冷,但只有这样凛冽如刀的风才能稍稍让路明非躁动的心平息下来。
许久之后他拨通一个號码,轻声说:“回国內吧,你的通缉令已经被取消了。帮我盯紧一个人,心湖疗养中心的病人,夏沫。”
“还要继续学习日语么?”手机另一端的女孩声音空灵。
“继续吧。”路明非点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谢谢,南音。”
“你是老板我是员工,没什么好谢的。”邵南音笑笑,“倒是你让邵南琴在伦敦工作帮了我的大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