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描述为“备份”的协议,其启动和维持所需的计算资源,以及它对全球传感器网络、数据流监控节点的覆盖精度与实时性要求,远超过了“鹿台行动”那个旨在引发真实地质灾难的毁灭程序本身!
按照资料库中那份语焉不详的概述文件的陈述,“蜃楼计划”仅仅是“鹿台行动”的一个“备份”或“影子”,一个在主体计划失效后的备选方案。
但为何一个“备选方案”,需要投入如此不成比例的、堪称奢侈的庞大资源?这违背了最基本的工程逻辑和资源优化原则。
除非……“蜃楼”并非“鹿台”的附属品,而是真正的核心?一个足以以假乱真、模拟出全球性灾难,能够欺骗所有监测设备、引发社会真正恐慌、崩溃和极端集体恐惧的行动……
超级心理威慑与现实主义操控武器?如果“鹿台”是实实在在的毁灭之剑,那么“蜃楼”就是能制造同等恐惧、却无实质损害的影子之剑,后者显然更经济,也更……符合某种观察实验的需求。
余庆的思绪如同被一道闪电劈开,他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一直让他觉得有些“巧合”的事情:陆教授的“死亡”。
陆教授与余云山的“自然衰亡”在时间上相隔不远,方式同样充满了神秘色彩,都干净利落到让人无从查起。
但两人的领域在公开记录中可谓南辕北辙,毫无交集。一个深耕于商业帝国、基础能源、网络控制与硬科技;另一个则探索着动植物基因的终极形态、生命的奇异演化路径以及意识的本源。两条平行线。
然而,余庆在一个被深度加密的、看似是关于某个“跨界生物研究基金会”的早期资金拨款协议的附件名单里,看到了一个经过多重伪装的、指向陆教授早期某个独立实验室的代号。
难道他们的领域,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超越世俗学科分类的层面,曾经秘密地交汇过?比如,关于“意识”的终极定义,关于生命形式的非生物学载体,关于……如何超越肉身的限制?
而且,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浮现在余庆脑海:余云山若真在乎他一手创建的、耗费毕生心血的胜天商业帝国,为何会留下如此模糊不清、几乎必然导致公司内部权力倾轧、派系分裂的继承机制?
为何在“死后”,完全不留下任何确保公司稳定过渡、避免内耗的强制性后手或遗嘱执行人?这不像是一个深谋远虑的掌控者的行为模式。
除非,胜天公司对他而言,早已完成了它的某个历史使命,或者,它本身就是一个更大的、用于掩盖其他更宏大目的的“外壳”?一个汲取资源、测试技术、积累数据、并为他筛选合适“继承人”的舞台?
一个越来越清晰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宏观图像逐渐在余庆的脑海中拼凑浮现:
老爷子余云山,或许在生命的某个阶段,早已对常规意义上的财富积累、权力掌控失去了兴趣。
他的目光投向了更遥远、更本质的存在范畴,或许是生命形式的彻底革新与延续,或许是意识的最终归宿与升华,或许是对人类社会命运本身的“导演”欲望,一种属于造物主级别的观察与干预冲动。
他和陆教授,可能就在那个不为人知的交汇点上,在某些关乎存在本质的终极问题上达成了共识,或者至少是形成了某种相互利用的默契联盟。
陆教授需要胜天提供的、不受监管的庞大资源和完美的掩盖机制,来进行他那些惊世骇俗、可能触及伦理禁区的生命与意识实验;
而余云山,则可能从陆教授那些颠覆性的研究成果中,看到了实现自己某种宏大计划的钥匙。比如,安全地脱离肉体,或者创造足以乱真的虚拟现实。
于是,两人相继“死亡”,以一种近乎完美的方式金蝉脱壳,从明处转入暗处,从台前的演员变成了幕后的导演。
余云山利用“鹿台”这个真伪难辨、但足够引发最高级别关注的终极威慑,这样可以保护胜天的核心利益(或遗产)不受外界势力的觊觎和瓦解。
另一方面,或许是为了创造一个全球性的、极端的“压力测试环境”,观察在灭绝级别的威胁下,人类个体、社会组织乃至整个文明整体的应激反应、道德选择和行为模式。
而胜天公司内部的动荡、继承人们的挣扎与博弈,都不过是这个庞大观察实验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一个微观的参照组。
如果这个推测成立,那么老爷子余云山,现在究竟在哪里?
他可能就在这“终极办公室”的更深处,某个连这三条已知通道都无法抵达的、物理上被完美隐藏的、真正的“核心控制室”,如同巢穴里的蜘蛛。
他也可能,像那位行踪诡异的姑姑一样,已经完成了意识上传,存在于某个分布式网络节点或独立的量子服务器阵列,特定的生物或机械载体中,以一种近乎神的视角观察着物质世界的一切。
他甚至可能,就隐藏在瓮山,隐藏在余庆的身边,以一个意想不到的、平凡无奇的身份近距离地、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观察着他的“实验品”的每一个反应……
他猛地一拳砸在冰冷、坚硬无比的控制台表面上,发出沉闷而孤寂的响声。
但他很快用强大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干扰判断。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他现在的处境,比面对一个真实的、可以量化的“鹿台”毁灭程序,更加危险和复杂万倍。
他不再是一个试图拯救世界的英雄,而是一个试图揭开导演面纱、窥探剧本之外真相、可能被随时“清场”或“改写”的演员。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将目光投向那依旧在缓缓旋转、闪烁着不祥红光的“鹿台协议状态:激活中”的图标,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如果这是一个测试,一个观察实验,那么他偏要做出一些完全超出“剧本”之外的、不可预测的选择。他要成为这个庞大系统中的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变量”,一个bug。
他不再急于去寻找那些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或是早已被设定好只能在一定条件下触发的“中止鹿台”的方法。
他开始调动所有可用权限,全力搜寻“蜃楼”协议更完整的碎片,试图逆向工程,找到其触发条件、控制机制和能量来源。
他要看看,这个可能存在的“虚假毁灭”,这个影子之剑,到底能逼真到什么程度?它的运作原理是什么?
他又能否,反过来利用这个“影子”,去对付那个可能存在的、隐匿在一切之后的“幽灵”?比如,制造一个“蜃楼”中的“蜃楼”,一个针对观察者的幻觉?
同时,他也在浩瀚的信息库中,以更高的效率和更刁钻的角度,疯狂搜索任何意识上传技术的终极目的、与生物意识和非生物载体融合可能产生的哲学悖论相关的线索。
他需要知道,老爷子余云山最终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冷冰冰的观察和数据收集?还是有着更可怕的、需要假死才能毫无顾忌地实施的、关乎整个星球生命形态转换的终极计划?(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