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儿也说起道:“殿下这两日间自责的很,駙马爷累成这幅模样,殿下说她自己也有责任。”
胡翊心道一声,她能有什么责任,这样的针灸本不是三两月就能练成的,又何必苛责自己?
胡翊起床先去看朱静端练针,而后吃了顿饱饭,又去了一趟郭英府上。
一个好消息是,郭灵的生命体徵开始平稳,五成全阳汤虽然过於冒险,但在解决了郭灵体內湿气问题后,却令她的肺心病大为好转。
再加上参汤的效果发挥出来,接下来只需要宣肺祛瘀、继续稳固臟腑元气,这病就算开始转好了。
至於体內湿气的问题,因为耽搁的过多,胡翊考虑后面给郭灵再用2—3次蒸药浴,应当可以完全除根。
这算是个所有人都很高兴的好消息。
当然了,也有个坏消息。
郭灵这丫头,现在一见了自己,脸色就羞红的厉害,如同个熟透了的苹果,实在难掩俏脸上的红晕,以及眼中的柔情。
胡翊可不敢在郭府上多待,赶忙又跑去詹事府处置起最近东宫积压的事务。
两日后,郭灵已经可以下床,郭英为此当真是激动不已。
於此同时,整个南京城里面都流传著一则消息,说是大明医圣、那位当朝的胡马爷又出妙手,將已经断了气的病人重新救活,使之復甦。
胡翊由此,在民间又开始留下传说。
大一些的勾栏瓦肆里面,说书人们说的还不甚离谱,到了那种撂地卖艺、打把势卖野药的小地方,在说书先生们的一张嘴里,胡翊已经开始与阴间的阴神们產生纠葛了,成为了继包拯之后又一位能下阴司之人。
这些消息越传越离谱,也给胡翊又增添了一份神秘的面纱。
刑部,死牢之中。
回京三日后,纵然再如何难掩胸中的怒火,但毕竟是血浓於水。
郭英做不到放任二哥去死,便討了朱元璋一道旨意,也在今日带了一壶酒,前来探望。
在牢中这几日,令41岁的郭兴变得苍老,且疲惫。
尤其在得知弟弟进来看他时,一时间竟有些难以面对郭英这个亲弟弟,他只得背过身去,觉得羞愧难当。
郭英走进牢房,在一张铺好的桌子前坐下来,邀请郭兴对面而坐。
將这位亲二哥一番打量,郭英一时间觉得他既陌生,又熟悉,久而久之竟然產生一种错觉。
他终究难以相信,二哥会对自己的亲侄女下死手,这怎么想也不可能。
但,这件事还真就发生了。
望著这位二哥愣了愣神,郭英举起酒壶,开始往杯中倒酒,但从他进来之后到现在,却是一言不发。
郭兴望著弟弟的神態,一时间难掩愧疚之色,想要主动开口,却又是羞愧难当。
弟兄二人就这样喝著闷酒,而且还喝的是高度数的烈酒。
渐渐地,半斤多烈酒下肚,兄弟二人打开了话匣子。
郭兴郑重地向弟弟道了个歉,起身来郑重地说道:“灵儿的事,我这个二伯做的如同畜牲一般、猪狗不如,若再不跟你、跟灵儿赔礼,將来怕是也没什么机会了。”
说罢,他郑重地拱手赔礼。
郭英面无表情的道:“灵儿已经脱离危险,但她这辈子也不会原谅你,包括我,也始终不会原谅。”
郭兴只得是点了点头:“我知道。”
他顿了顿,又道:“我从未奢求你们能原谅我,只是————这些事都是我一人所做,你不要迁怒於小妹就好。”
郭英並未隱藏自己的想法,开口便道:“我同样不会原谅她。”
郭兴在这一刻,终於是坐不住了。
“站在你的角度,牺牲灵儿,乃是我的无耻、小妹的铁石心肠所致。
可你更应当知道,作为郭家的家主,许多取捨本就与旁人家不同。”
郭兴无奈的诉说著自己的心里话,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这些事若再不往下说,只恐以郭英的性子执掌了郭家,以后整个郭家都要沉沦下去。
他郑重且严肃的说起道:“我之错,错就错在与胡翊为敌,错在与李善长勾结。但对於灵儿的牺牲上,这件事乃是为整个家族的未来所考虑,望你需要懂得这一点。”
当郭英听到这句话时,脸色当即是一变。
所以,到现在他还打心眼里觉得牺牲郭灵这件事,他没有做错是吗?
他从未想到,二哥竟能够没人性到这个地步。
郭英正待想要与他反驳时,郭兴立即抢先开口道:“你先听为兄把话说完!”
“郭家乃是大族,不是只有我们兄弟姐妹这几支而已,你要时刻记住,小妹在宫中为妃,郭家唯有鼎力支持,这家族今后才能强盛,才能源源不断的提供人才助力檀儿,將来再靠檀儿反哺我郭家。
小妹就是咱们郭家的希望,是咱们郭家的门面,她的脸面不可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別说是灵儿了,就算真到了维护小妹脸面的时候,我连自己的女儿都可以牺牲!”
郭英听著这些话,越发觉得讽刺。
郭兴立即又劝道:“我今一死,大哥又故去,今后你便是郭家的家主。
如今,小妹为陛下诞下檀儿,將来必定是要封王的,你这个做娘舅的更该全力支持她们母子,郭家后人方能鼎盛。
若你一点儿也不爭,就算將来陛下为你封爵,三代爵除之后,郭家又能剩下些什么呢?
你若连檀儿这么一个天降的大明亲王靠山都不要,如今你不亲近他,就更別指望將来他长大成人后,再回来亲近你了。
唯有接过家主之位,每代之中至少要有一女与檀儿这一脉后人通婚,哪怕是与他家做侧妃也不要紧:做到这些,郭家才能延续不倒,后人才能在前人的栽种下乘凉,我郭家一族才不会败亡,望你要周知!”
郭兴所说,全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在他看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这是在与郭英嘱託家族后事,他是在为郭家燃儘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
但在郭英看来,二哥始终被功利之心吞噬,且近年来愈发疯癲,能打著为家族未来谋划的旗號,反过来谋害亲人。
这更是连人性都已经丧失了!
一想到此处,郭英心中痛苦地一嘆,二哥真是跟原来的那个他自己,相去甚远了啊!
郭英不可能接受这些,也做不到像二哥这样丧失人伦,他不由是冷哼起来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后人们的一生该当是他们自己去走,不该是做长辈的为他们谋划。
至於郭家宗族未来如何,全在你如何养育后人身上,而不在於攀附权势。”
他看著郭兴,握紧了自己的拳头:“自身强,才能恆强,子孙爭气,总能有所作为。
可笑的是攀附取巧,终归有到达尽头的那天,一旦靠山倒了,城门失火必定殃及池鱼。
你的话我不会做。”
兄弟两人,两种想法。
郭兴听到这些话,显得极为无奈。
这个弟弟敦厚、沉稳,可以算是个相对老实的人。
但老实的人没有野心,得过且过,他认为这是郭英的缺点,也將是导致郭家將来败亡的根源。
而郭英呢,他反倒觉得二哥越发的变了,变得势利且算计。
他並不避讳表达自己的观点,望著这位亲兄弟,始终想不通,他终究是忍不住开口质问道:“別人都是脚踏实地,你为何越来越忘本了呢?
这些年,我看著你越来越精於算计,看著你越来越势利,心肠也越来越狠,当初的那个二哥又到哪里去了?你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郭兴摇著头,苦笑道:“痴人啊!”
“你道父亲当年选家主,为何选我而不是选你与大哥?
大哥生性胆小,能力不足;你又过於敦厚,没有野心。
父亲当年能將家中钱財全部散尽,支持上位起兵、又將小妹嫁他,父亲有將全部家財散尽一搏之魄力,这才有了开国之后,咱们郭家如此稳固的地位。
不算计?你以为郭家能有今天这一步?呵,我若不算计,那爹为何要选我做家主?”
郭兴越说越激动道:“我实话告诉你,在这件事上,你没得选!”
“我是踢到了铁板,被那胡翊一锅端。但在这个位置上,无论如何你都要算计下去,要不然死的就是你自己!”
见郭兴越说越激动,郭英终於是不耐其烦,“腾”一下站起身来。
“痴人啊!”
他摇起头来,只觉得这一切是如此的可笑:“你道我痴,可咱们之中到底谁又是痴人呢?你当然可以用家主这个名头,为你所做的一切找来理由辩护。”
“但你永远也得不到灵儿的原谅,也不会得到我的原谅!”
“永远不能!”
说罢,郭英拂袖而去。
牢房里,这下子就只剩郭兴一人怔怔地坐著,对著墙壁独斟自饮。
郭英最后的那两句话,就如同一把尖刀一般,剜在他的心头。
是啊!
郭灵永远不会原谅他,亲弟弟郭英也不会。
为了家族又如何,谋害亲人,单是这一条就无法让人原谅。
望著弟弟离去后,那空空如也的廊道,郭兴一时间心绪复杂————
便在下午晚些时候。
检校们对於当年马氏之父马晟的死,也已查询到了线索。
此事本是被李善长掩盖住了,但有了马晟的那封遗书在,箇中的许多事並不难查。
李善长当年私通北元,意图献城的事为真!
而且,这一次可不是只有通敌书信证明那样简单。
从当年的那场突袭之中,还有数名活下来的老兵,他们迫於李善长的权势,一直在做隱忍。
如今在被胡翊当朝斗倒后,检校们再去搜查罪证,自然从他们这些人口中得到了收穫。
朱元璋觉得亏欠女婿的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他这几日为了郭灵的事,几乎將心血耗费一空。
心念至此,他越发觉得今日就该给女婿一个交代。
在招来了胡翊之后,当著朱標、李贞的面,朱元璋磨著牙愤恨的说道:“李善长这老畜非死不可,但毕竟是大明开国功臣,咱不得不保留一份体面,以安其他功臣们之心。”
朱元璋叫人展开一张地图,拿手在淮西定远县的位置使劲一点道:“咱决定以明文旨意,贬这老畜回乡自省,终身圈禁。
名为圈禁,实则中途派人將其赐死,为你胡家报仇血恨,也算將这老狗彻底收拾了。”
说罢,朱元璋回头望向胡翊,问他道:“咱这样处置,也算是对你胡家蒙受不白之冤有个交代,你觉得如何?”
难得丈人心意改变,因为马氏父亲棺中的信,此事已经得偿所愿。
胡翊对於丈人的这个处置方法,自然是没有异议的。
这样的做法,既能在表面上维持君臣体面,又能在暗中助自己报仇,可谓是一举两得。
只是,此时胡翊却还想一步做到位,既然要送仇人去死,那为何不能亲自送李善长去见阎王?
他当即向朱元璋提出了这个请求:“岳丈,这中途赐死李善长一事,小婿请求亲自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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