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把整个大明,因此搞成一个小农经济、静態社会,其中又充满了压抑整个社会因此而僵化、迟滯,大部分商人若被路引所限,经商范围不能扩大,反而进一步缩小,这实在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这不仅会阻止商品流通,还会阻止货幣的流通,最后使大明的经济一起往下猛掉,这才是最要命的。
但这些,朱元璋显然看不到,以他的眼光,只会觉得女婿是在阻碍自己朱家的江山稳固。
恆贫恆弱这个词,用的確实不错,朱元璋心中的真实想法也被胡翊都说出来了。
这位洪武大帝,他確实希望的是国富,但又確確实实的不希望民强。
民进则国退,身为独裁的皇帝,朱元璋不可能赞同这些想法。
他要的是百姓像牲口一样活著,永远处在一种介於吃饱和吃不饱之间的状態,叫他们永远在那一亩三分地上拴著,祖祖辈辈尽都是如此,则便会利於大明的统治。
这些人活的还不如牲口,活的卑微,还要不断为大明出钱出力,按时缴纳赋税。
这说白了,就是一个个吃不饱,还要不断为皇帝服务、被榨取的牛马。
胡翊的话越说越不好听,且越是直指向了朱元璋的內心。
他便看著这个“不明事理”的女婿,最后是越看越气,气的是浑身乱颤,终於是忍不住了。
“你给咱滚!”
“滚出大殿去!”
“岳丈,民弱则国弱,民强则国强,这是永恆不变的真理啊!”
“你给朕滚!”
朱元璋將大袖一挥,近乎咆哮著骂出了这一句。
胡翊这才告退,出了殿门。
他后脚刚踏出殿门,里面朱元璋的声音再度响起道:“吃里扒外的东西!”
“咱今日就绝了你的念想,刘基担任参知政事这事,就此打住,你今后想都別想!”
胡翊身子一僵,而后继续迈步远离,往宫外而去。
便在他前脚出了殿门,陶安也未在华盖殿久待,后脚也告退而出,来到胡翊身边与他並行在一处。
这要是別人,他懒得多嘴。
但这位马爷不同,无论是人品和才干,都为人所称道。
陶安显然不想看著他和朱元璋闹僵。
整个大明都是皇帝的,就算是马,那也只是个臣子而已。
陶安此时也是开了口,对胡翊说了些只有朋友之间才能託付的言语。
“駙马爷,陛下乃一国之君,我们做臣子的諫议过后,若他执意不改,也唯有认命了。”
胡翊听著陶安的话,不由是开口说道:“老陶啊,你变了!
当初你还死諫陛下,寧愿被庭杖而死都不退缩呢,如今这是怎么了?”
“那个正义直言的老陶,跑到哪里去了?”
陶安不由是苦笑一声道:“这世间,谁还没有抱负呢?”
他不由是自顾自的摇了摇头,接下来的话像是在劝胡翊,又像是认命,亦或者是自嘲:“抱负实现了叫壮举,实现不了的才叫抱负,这人吶,该认命的时候要认命o
我现在想明白了,乐乐呵呵的能活几年活几年,其他的事就不想了,若有机会就为百姓们做几件实事,锄奸扶弱;若是没有机会,则沉溺书海之中,博览古今之道,做一个痴人其实也不错。”
看到当初能不畏死的陶安,如今都改了性子,开始变得认命了。
胡翊这时候便忽然想到,自己和朱元璋的衝突这才刚刚开始,未来还有许多理念上不相同之处,都要与皇帝执拗,互相对立。
如此一来,迟早还会和丈人闹下更大的矛盾,甚至是引发出更大的衝突。
忽然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胡翊开始有些理解汪广洋了。
汪广洋此人,原来为人正直、又有稜角,入朝之后与李善长走的近些,但却既非浙东党,与淮西有联繫但又不至於同流合污。
这样的人,勉力支撑,在李善长手下时儘量不做恶事。
后来面对杨宪的攻訐时,尚能自保,招架,同样没有出什么问题。
到后面杨宪倒台,叔父为右相时,他做了朝中最大的左相,反倒是於朝政之事上得过且过,纵情声色自娱。
若是翻看汪广洋此人的官声和简歷,这曾经也是个极有抱负之人呢。
如今,他的抱负早已磨灭掉了,就跟如今改了性子的陶安一样。
胡翊一开始的时候,那是真的很鄙夷汪广洋的所作所为的。
但如今再看此人时,又別有一番体会,他忽然觉得,若自己就此退缩、沉沦下去的话,不就是第二个汪广洋吗?
充其量就是身份更加尊贵些,也因为朱静端这个长公主的身份约束,不能纵情声色自娱罢了。
两者之间,其实並无多少区別。
“老百姓的要求真的很简单,能吃上饱饭、冷暖皆有衣穿,其实就足够了,但凡给一口吃的就不会造反。
歷朝歷代,哪一次不是活不下去的时候,才会豁出命去一搏?从而揭竿起义呢?
君王防民若防川,这一切其实从根上就错了。”
胡翊不由是大摇起头来,百姓们的要求这样简单,却也不能得到满足。
再一想到自己一个现代人,穿越来到朱元璋的手下,还要给他的愚民、弱民之策当狗,想想都觉得讽刺。
这一刻,他脑海里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
而便在晚一些,坤寧宫之中。
朱元璋要吃午饭之际,却被马皇后拉过去,换上了一身粗布麻衣,又拿了两身蓑衣给他,夫妻二人扛著锄头来到了御园。
“嘿,咱说婆娘,你这是要发什么疯?”
朱元璋一脸不情愿的执拗著,走了一半路,他著实又不想走了。
二人僵在这里时,马秀英难掩双目之中的失望,看著这位枕边人,今日不由是摇起了头来:“朱重八,你忘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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