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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5章 14上交组织立功入党

第二天上午,阳光明背着那个半旧的竹篓,步履沉稳地走出了东跨院。

竹篓里沉甸甸地装着那两箱从四海社据点“取”来的盘尼西林,上面盖着一块洗得发白的蓝布,看起来就像寻常出门携带杂物的样子,毫不引人注目。

穿过几条熟悉的胡同,来到朱老师家的小院前,他停下脚步,抬手叩响了门环。

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空气中回荡,惊起了屋檐下几只觅食的麻雀。

开门的依旧是朱师母,她身上系着朴素的围裙,手上似乎还沾着些许面粉,见到他,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光明来了,快进来。”

她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阳光明背上的竹篓,那沉甸甸的份量让她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但她什么也没问,如同过往无数次那样,只是习惯性地朝门外谨慎地扫了一眼,随即侧身让他进来,然后轻轻闩上了那扇木门,将外界的喧嚣与风险暂时隔绝。

“师母,打扰了。”阳光明低声应道,提着竹篓走进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院子。

他将竹篓小心地放在堂屋墙角的位置,确保即使有人进来,一时也不会注意到它。

朱师母给他倒了碗温热的开水,便又转身去厨房忙活了,留下他独自坐在堂屋那张磨得发亮的旧木椅上。

阳光明没有动弹,安静地等待着,心中则在反复推敲稍后要对朱老师说的话。

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引起的追问,都需要预先想好合情合理的应对。

时间在等待中缓缓流淌,大约十一点半,院门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

朱明轩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教师特有的那种温和。他脱下略显陈旧的外套,挂在门后的衣架上。

“老师。”阳光明站起身。

朱明轩看到阳光明,点了点头,目光随即自然而然地落在他脚边的竹篓上。

他没有多问,只是对厨房方向说了一句,声音平稳如常:“元君,我和光明去书房说点事。”

“哎,好,饭一会儿就得。”朱师母在厨房里应了一声,伴随着锅铲碰撞的声响。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阳光明把竹篓拿进了书房,然后,掀开了那块覆盖其上的蓝布。

当看到里面那两个钉着清晰英文标识的深色木箱时,朱明轩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猛地一窒。

他几乎是立刻抬起头,目光如炬地看向阳光明,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和震撼:“光明!这……这是……”

阳光明迎着他震惊的目光,语气尽量保持平稳,但其中也刻意流露出了一丝完成重大任务后的凝重:“老师,这是盘尼西林,两箱,一共两百支。”

“两百支!”

朱明轩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远远超出了他最大胆的想象,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的心头。

在这个特殊时期,盘尼西林是严格控制的军用物资,根本就没有购买的渠道。

就算黑市上偶有流入,一般人也无法承受其高昂的价格,至少也要一根小黄鱼才能换到一只盘尼西林!

他快步上前,几乎是扑到竹篓边,颤抖着手指仔细抚摸、查看木箱上那清晰无误的英文标识,确认无误后,脸上的惊喜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后怕和极度担忧。

“你……你从哪里弄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紧紧盯着阳光明的眼睛。

阳光明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

他必须给出一个无懈可击的解释,既要说明药品的来源,又要最大限度地消弭朱老师对他“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的批评,更要绝对避免暴露自身那超越常理的空间秘密。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精心伪装的“侥幸”与“后怕”,开始叙述那早已在脑海中推演过无数遍的说辞:

“老师,您昨天不是紧急传达了组织急需盘尼西林的任务吗?我当时就牢牢刻在了心里,一刻也不敢忘。

也是凑巧,或许是天意,我之前在外面‘捕鱼’熟悉环境、摸查敌情时,偶然从一个码头混混醉后的胡话里,听到一些关于四海社的风声,说他们最近不知从什么渠道,弄到了一批价比黄金的西洋药,宝贝得紧。”

他顿了顿,仔细观察着朱老师的反应,见对方听得全神贯注,眉头紧锁,便继续沿着预设的脉络说道:

“昨晚回去后,我越想越觉得,这或许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四海社是横行霸道、欺压百姓的黑恶势力,是依附在人民身上的毒瘤,他们的东西,取之无愧,用于革命事业,正是物尽其用。

而且您也多次明确教导过我们,对于敌人及其爪牙控制的重要物资,在条件允许时,武力夺取是允许且必要的斗争手段。”

朱明轩的脸色愈发严肃,他几乎已经预感到阳光明接下来要说什么,心脏不由得沉了下去。

“我心里记挂着组织的急需,记挂着前线同志亟待救治的伤痛,也时刻牢记老师您反复强调的行动安全纪律。

我原本的打算,非常明确,只是先去四海社的据点外围再看看,进一步摸清情况,确认药品是否真的在那里,以及他们的守卫布置。

只要一有确切消息,就立刻向您汇报,由组织统筹定夺,制定周详计划再行动。”

阳光明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几分刻意营造的“无奈”和“千钧一发的紧迫”: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我深夜悄然潜到他们据点附近,借助夜色和地形隐蔽探查时,恰好偷听到两个换岗下来的守卫在墙角根偷偷闲聊。发泄牢骚。

他们说,他们的社长已经紧急联系好了买家,天一亮,最迟明天中午,就要把这批药转移出手,据说对方出价极高!”

他加重了语气,目光恳切地看着朱明轩:“老师,情况万分紧急!瞬息万变!

如果等到天亮我再向您汇报,组织再调派人手、研究方案,时间上根本来不及!

药品一旦被转移,被其他势力掌控,再想找到就真的大海捞针,难如登天了!

一想到前线的同志,可能因为缺少这些救命的药而……我就感觉心如刀绞!我……我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朱明轩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紧紧锁成了一个川字,负在身后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

他深知地下斗争的残酷与瞬息万变,阳光明描述的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性极高,时机往往稍纵即逝。

理性告诉他,如果情况确如所言,那么犹豫确实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损失。

“所以……你就一个人……单枪匹马……行动了?”朱明轩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沉重无比的后怕。

阳光明点了点头,脸上配合地露出一丝“后怕”与“坚定”交织的复杂神情:

“是,老师,我……我承认我那一刻冲动了,违反了必须先汇报、经组织批准才能行动的铁的纪律。

我内心经历着巨大的挣扎。

但当时那种情况,机会稍纵即逝,我真的没有第二种选择。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的药就从我们眼前溜走,让组织和同志们承受本可避免的损失。

我愿意承担一切因违反纪律而产生的后果。”

他继续描述“行动”过程,刻意淡化其中的惊险与暴力,极力突出“顺利”和“运气”的成分:

“我强压下心中的焦躁,趴在暗处仔细观察了很久。

发现四海社那些守卫虽然看着凶神恶煞,武器精良,但实际上内部管理混乱,纪律涣散,尤其是到了后半夜,大多在偷懒打盹,或者聚在一起偷偷喝酒赌钱,巡逻的人也敷衍了事,巡逻路线和时间都有很大的空子可钻。

他们的仓库位置,就在第三进院子的东厢房,窗户有铁条,门上是那种老式的铜锁,看守只有一个,坐在门口,早已睡得鼾声大作。

幸亏在这段时间里,我专门练了开锁技能……再加上运气不错,一分钟时间都不到,我就用一根铁丝把锁给打开了。

很快就找到了里面的两箱盘尼西林,幸亏不算重,正好一手提一个。”

在这段时间里,朱明轩确实教导过阳光明开锁技能,但朱明轩自己在这方面并不怎么精通,只能简单教一下。

阳光明在这方面却是表现的天赋异禀,真实原因是他可以通过空间看清锁内的结构,所以开锁对他来说很简单。

朱明轩了解这一点,自然不会追问。

阳光明略去了解决守卫、搜索财物、以及利用空间收取其他物品的所有细节,将整个过程简化为一次“运气爆棚”的,近乎无声的潜入:

“整个过程,现在回想起来,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

可能也是他们横行惯了,大意了,觉得在这个地界上没人敢动他们的东西,防守外紧内松。

我没开枪,甚至没有和任何守卫发生正面冲突,拿到药就立刻原路退出,一路上都贴着墙根阴影移动,避开了所有可能的视线,然后绕了几个圈子才回来。

路上很小心,应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说完这些,阳光明低下头,语气无比诚恳地认错,姿态放得极低:

“老师,我知道我错了,错在无组织无纪律,擅自行动,将个人置于不必要的危险之中,更让您和组织为我担惊受怕。

无论出于何种理由,违反纪律就是错了,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批评和严肃处分。

但是……当我此刻看到这两箱药品真的顺利拿回来,想到它们能派上的用场,我心里……还是觉得,即便受到了严厉处分,这一切也是值得的。”

朱明轩久久没有说话,他只是用复杂的目光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学生,又缓缓移开视线,落在竹篓里那两箱沉甸甸、可以挽救无数同志性命的药品上,胸膛起伏着,内心正经历着惊涛骇浪般的冲击。

愤怒吗?是的,毋庸置疑!

这个学生胆大包天,竟敢孤身潜入龙潭虎穴!

四海社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面豢养着无数杀人不眨眼的亡命徒!

他一个人,就算身手再敏捷,心思再缜密,能快过乱枪吗?能抵得过人多势众吗?

万一失手,被发现了,那就不只是他个人牺牲的问题,严刑拷打之下,谁能保证不牵连出联络站,不波及到其他同志?

想到那种可能发生的毁灭性的后果,他就感到一阵阵彻骨的寒意从脊椎升起。

可是,欣慰与狂喜吗?更是有的,而且如此强烈!

两百支盘尼西林!

在这个消炎药比黄金还珍贵的年代,这简直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财富!

它足以挽救多少前线负伤同志的生命?减轻多少革命战士的痛苦?这不仅仅是药品,这是希望,是战斗力,是对革命事业最实实在在的贡献!这是天大的功劳!

而且,阳光明在此事中展现出的,不仅仅是胆大,更有心细,有决断,有对时机的精准把握,有独立完成高风险任务的超强能力。

这种能力和品质,在斗争环境中何其宝贵!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心中激烈地冲撞、撕扯,让他心潮澎湃,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措辞,该如何把握这批评与肯定的分寸。

最终,他还是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脸色依旧维持着严肃,甚至刻意带上了几分凌厉,沉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

“阳光明同志!”

他罕见地用了全名加同志这个称呼,以示问题的严重性。

“你知不知道你这次行动有多冒险!性质有多严重!”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敲在寂静的空气里:

“四海社那是什么地方?那是豢养着无数刀头舔血、视人命如草芥的亡命徒的黑窝!

他们有枪!有各种你想象不到的狠毒手段!

你一个人,就算身手再好,能快过子弹吗?能躲得过密集的火力吗?万一被发现,你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

牺牲还是小事,万一……万一你被俘,你想过后果吗?那会给组织带来多么巨大的损失和危险!”

“是,老师,我错了。我深刻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阳光明态度恭顺地承认,没有丝毫辩解。

“你这不是勇敢,这是莽撞!是个人英雄主义!”

朱明轩语气愈发严厉,手指不自觉地在空中重重地点着,仿佛要点醒眼前这个“执迷不悟”的学生。

“组织的纪律为什么铁一般强调行动前必须汇报?就是为了集思广益,全面评估风险,制定周详缜密的计划,最大限度地保证行动的成功率和人员的安全!

你倒好,凭着一股血气,一点打听来的消息,就敢往上冲!

你让我……你让组织怎么放心把更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你这是对你自己生命的不负责,更是对组织事业的不负责!”

阳光明只是低着头,默默承受着这疾风骤雨般的批评。

他知道,这是必要的程序,是保护,也是成长的淬炼。

朱老师越是批评得狠,越是把问题的严重性摆上台面,后续在向上级汇报、为他争取功劳和适当减轻“处分”时,理由才越充分,越能堵住可能存在的质疑之声。

朱明轩又连续不断地、措辞严厉地批评了好几句,见阳光明始终低着头,态度诚恳,没有丝毫的辩解或不服,认错态度端正得不能再端正,心中的火气和后怕也才慢慢消减了些许。

他知道,这孩子是真心认识到错误了,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

“这次……念在你初衷是为了组织,是为了挽救同志性命,行动的结果也确实出乎意料,解决了我们面临的天大难题,可以说是功过相抵……不!是功大于过!

我会向上级详细、客观地汇报整个情况,包括你的擅自行动,也包括你取得的巨大成果,为你请功!”

他走到阳光明面前,伸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复杂无比,关切、责备、欣慰、后怕交织在一起:

“但是,光明,你必须给我牢牢记住这个教训!刻在心里!下不为例!

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不能再如此冒险,如此自作主张!你的安全,同样重要!

你是一个有潜力、有能力的好苗子,组织培养你不容易,未来的斗争还需要你!

明白吗?绝不能轻易折损在这种本可避免的风险里!”

感受到朱老师话语中那份真切的、毫不作伪的关切,阳光明心中微软,郑重地点了点头,抬起头迎向朱明轩的目光:

“老师,您的教诲,我字字句句都记下了。以后一定严格遵守组织纪律,凡事三思而后行,绝不再擅自行动,让组织和您担心。”

朱明轩看着他清澈而坚定的眼神,知道他是真的听进去了,这番话不是敷衍,这才稍稍放心。

他又仔细询问了行动的一些细节,比如潜入的路径、守卫换岗的大致时间、仓库内部的情况、退出时是否确认安全等等。

阳光明都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一一回答,始终围绕着“四海社守卫松懈、麻痹大意”和“自己运气好、行动顺利、未留下任何痕迹”这两个核心点展开。

朱明轩仔细听着,时而插话追问一两句细节,结合他自己对四海社这类帮派组织行事作风的了解,觉得虽然过程惊险万分,但逻辑上倒也说得通。

这类黑帮势力,在占据地盘、形成势力后,内部出现纪律涣散、麻痹轻敌的情况并不罕见。

或许,真是运气站在了他们这一边,加上这孩子异乎寻常的胆大心细和身手,才创造了这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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