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予笑了笑,“上面不是写得很清楚吗?”
“沈清予!”沈渊被他这混不吝的態度彻底激怒,站起身,满目凶光:“沈家百年基业,在你眼里就这么一文不值?你说放弃就放弃?你知不知道……”
“沈渊……”沈清予神情淡淡,“在我眼里一文不值的是你,我放弃的不是沈家,是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瞬间终止了沈渊的怒火。他难以置信地看著沈清予,像是没听清似的,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沈清予抬眸,眼眸带笑:“我说恭喜你,你以后死了没儿子送终了。”
沈渊忽然像被一把利刃射穿钉在了原地,藏在金丝镜片后的眼瞳写满错愕和难以置信。
以前他和沈清予也总是爭吵,像这样的诅咒他也没少说,可偏偏这次他的反应格外不同。沈渊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却没能组成完整的词句。
书房里死寂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清予……我是你父亲!”
沈渊撑著桌面的手背青筋暴起,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嘶哑得不像话。
闻言,沈清予没有任何触动,嘴角那抹讽刺的笑意反而加深了几分。
他好整以暇地调整了一下坐姿,眼神凉薄得没有一丝温度,“所以,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跟沈家划清界限?为什么要自愿放弃继承沈家的东西?这应该才是彻底摆脱你最好的方式。”
沈渊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几乎失態地怒声质问,“为什么?!我做那么多事都是为了你!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你从来不领情,永远视我为眼中钉!”
“为了我?”沈清予轻笑一声,“所以,害死姜花衫的母亲也是为了我?”
沈渊表情僵滯,完全反应不及,“你……”
“我什么?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沈清予咬著牙,边笑边摇头,“沈渊啊沈渊,做坏事要动脑子的。你猜为什么姜花衫到方眉死的那天都没有去追查那笔遗產?因为那不是遗產,那是她用来钓鱼的鱼饵。”
沈渊驀地眸光一闪,像是明白了什么,踉蹌后退半步,扶住椅背才勉强站稳。
沈清予:“任谁都看得出,方眉这个时候找上门必然是背后有人主使,她故意拿出全部家当为的就是钓出方眉身后那只大鱼。你找人暗杀方眉除了灭口,更多的还是想侵吞那笔巨富吧?你以为你利用境外资產就能把那些钱洗白了?连我都能查到你,你说爷爷、沈娇能不能查到?”
“听过皇帝的新装吗?你以为你隱藏得很好,殊不知大家都看著你裸奔呢~”
“不可能。”沈渊的呼吸骤然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沈清予收敛了笑容,眼神戾气横生,“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放弃继承沈家和你的一切了吗?因为我嫌脏!沈渊!我警告过你的,不要碰她!不要伤害她!你为什么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我也警告过你,和她保持距离不要受她的影响,你为什么也不听?”沈渊眼见自己败露,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里满是血丝,“你为了她去s国,绑架王子与整个a国为敌,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前程!我苦心谋划,步步为营,为的就是將你推上至高的顶点,所以我绝不允许任何人影响你!不管是谁都不行。”
“你母亲不行!姜花衫也不行!”这一句,他几乎是咆哮著喊出来的。
沈清予的脸色阴晴不定。
沈渊狠狠点著自己的心口,神情悲愤,“全鯨港所有人都说我沈渊是商人权谋,重利轻义!我无话可说!但清予,我是真的爱你的!从你出生我就恨不得將这世上一切都捧到你面前,我……”
“可现在,在我前面拦路的就是你。”沈清予抬眸,语调平静得不像话。
沈渊忽然像是被扼住了咽喉,满腔愤懣戛然而止。
沈清予看著他:“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我,你逼死了我的母亲是为了我好,千方百计要杀了姜花衫也是为了我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是吗?”
不等沈渊回答,他站起身,步步向沈渊逼近,“我暂且都相信你说的是真的,那现在呢?你已经暴露了,你的所作所为日后必定会牵连我,如果真如你所说,你不允许任何人牵连我,那么你自己呢?你打算怎么处置自己?”
“我……”沈渊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脑子里一片茫然。
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会败给自己的逻辑思维,这儼然就是个跳不出的怪圈。如果他想证明自己的爱没有错,那么他现在必须要捨弃自己。一旦他做不了捨弃的举动,就推翻了自己之前所有的付出。
沈清予早已看透了他所有的虚偽与自私,冷笑道:“现在你明白了,你的爱,永远只停留在要求別人牺牲的层面。”
“……”
沈渊颓然地垂下头,镜片后的双眼第一次流露出了毫无遮掩的慌乱。
*
沈家,沁园。
茶汤青烟裊裊。
沈娇將手中的报纸轻轻放在茶几上,目光在某条財经新闻的標题上停留片刻,唏嘘轻嘆了一声,“没想到清予竟然这般硬气,竟然直接净身出户,倒是和他那个父亲完全不同。”
沈庄执壶的手稳如磐石,碧绿的茶汤精准落入白瓷杯中,漾开一圈圈涟漪。
沈娇抬起眼,看向对面正在沏茶的沈庄,“您当初让我別衝动,就是料定清予不会坐视不管?”
“清予那孩子,看似不著调,实则最重情义。”沈庄的声音平和如常,“以他的聪明,一定早就看出了方眉背后有人指使。他向来护短,一定会想尽办法揪出幕后之人。”
沈娇:“只恨我没能早点识清老二的真面目,平白让小花儿受了那么多委屈。”
沈庄端起茶杯微顿,氤氳的热气模糊了他眼底的锋芒,“他有心欺瞒,防不胜防,这次要不是帐目太大,他未必会露出马脚。”
沈娇轻哼一声:“父亲,老二处心积虑暗害方眉,分明是衝著衫衫和沈家来的,现在既然已经证据確凿,您打算怎么处置?”
沈庄神色微黯,低头抿了一口茶汤:“我已经命人將清予的『离族书』交给他了,现在,他应该已经得到教训了。”
沈娇不明深意,略有些不满,“父亲,这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便宜?”沈庄摇了摇头,放下茶盏,“阿渊自小性格执拗,认定的事情绝不回头。这么多年了,他对我也不过是表面顺从,我就算杀了他,他也不会知道错的。”
“但现在,他不认也不行了,这会比杀了他,更让他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