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城头上的守卒肉眼可见的增多,赫连的面色再次暗了下去,原先的期望让他的脸垮的更为深沉。
相比之下,王买德便沉稳的多,他站在赫连身旁,缓声抚慰道:“增兵未见得是坏事,沈田子若有出城交战之意,这援军正是助焰之风。”
赫连倒没他这般沉得住气,赫连勃勃在杏城看著,赫连昌也在等著,拖延下去,对自己的不利远要大三军,大於国。
亲自作前锋,於他而言是机会,立威、立功后,將来接管兵马便愈发顺遂。
再者,他那三弟上躥下跳,时时在背后紧逼,惹得他真是片刻不敢鬆懈。
“若沈田子执意龟守,不愿出战,军师该作何打算?”
“仆当书信一封於杏城,向陛下陈述利害,令太原公先行南下,若再不济,仆也可自领一军,西渡涇水,再而南下,以此掣肘晋寇后方。”
王买德抚著长须答道:“殿下再行攻城,事半功倍,涇阳城唯有水利可占,算不得坚称,如此一来,无需太久便可攻克。”
一罐定心丸餵入腹中,赫连脸色舒缓下来,转而望向天色。
夕阳落下后,军中不得空閒,他既要防备沈田子趁夜袭营,又要督促民夫辅兵打造攻城器械,以及调遣不动声色的安置伏兵。
长安。
咸阳郡的消息传至京兆,无非一两个时辰,士民、百姓闻言夏军进犯,忐忑不安,悬在半空中的心终是落下。
街道上的人影先是繁多,再而稀疏,东西两市的摊贩,商铺趁著这最后的时机,以贱价贩卖著带不走的货物,方便往后到异乡能多些盘缠,死灰復燃。
平民百姓所居住的閭里亦不能免,些许人家將细软塞入包袱內,拖家带口的往安、霸二门奔走而去。
院落里的鸡犬声不合时宜的鸣叫,似如灾祸將临,喋喋不休的向眾人宣告。
百姓纷纷奔走南下,各族士人,依然不乏有畏惧赫连勃勃之暴虐者,打算再行效仿著永嘉年间的洛阳士民,欲趁此最好的时机,迁居別处。
丞相府诸文武虽有意制止,但终未施加武力,刘义符更是亲自到甘旨楼,市口前向全城人立誓许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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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长安城一日未破,他绝不会弃雍州百姓而去,鑑於刘裕的前车之鑑,纵使刘义符素有仁望,成效也不明显,但至少还是劝退了部分士人,愿留在京兆,协助各处驻军,供给后勤粮草等。
躁动暂时还是在一名名士卒、兵戈、甲冑、马匹、战车下压住,加之王镇恶尚在,除去最初的撤离的那一批人,京兆各地勉强的平稳下来。
“汪!汪!”
隔院的犬吠声接连不断,惹得人心中惶恐。
徐雀踩著案几,登上斑驳的院墙,掷了几块木石,这才使其悻悻的闭上嘴,蜷缩在墙角处。
魏父缓缓出了屋,他见其微微鼓起的腹部,心中五味杂陈。
这才搬进长安多久,儿媳刚有了喜,胡虏便要打来,关中诸地,何时可得安寧?
“勿要多动了,快下来吧。”魏父拄著拐,想要搀扶著徐雀落地,却被后者制止了。
“那犬吠叫个不停,我扔了块石头,它就停下了,没曾想还是惊醒了您。”
徐雀利索的落地后,又用巾帕擦拭著遗留的污跡。
魏父嘆了一声,徐徐道:“良驹虽是个小官,但刀剑无眼,真要与那匈奴、
鲜卑人廝杀————为父与你娘亲的意思,要不先迁到陕地去,至少有那道潼关护著。”
“阿郎在,世子在,王將军诸多將士在,您放心便是。”
“话可不能这么说,万一————若万一————
正当二人谈话之际,院门突兀打开,魏良驹满头大汗的搀扶著母亲入內后,还不忘斥道:“外面慌乱,怎能让娘亲出去走动呢?”
魏母赶忙苦笑解释道:“娘是为了听听风声,与你父亲雀儿无干。”
魏良驹没空多言,他入灶房先是灌了一大口水,又匆忙的將竹笼掀开,端著盛好饭菜的木桶,提起筷子大口的吃了起来。
“唔嗯————”魏良驹噎了一口,徐雀赶忙递了口水,有条不紊的拍著其胸膛。
“胡——胡虏进军至咸阳,世子增派兵马,但保不齐胡虏会绕道南下。”
三人听著,虽只能知晓个大概,却还是侧耳倾听,连连点头。
魏良驹吞咽下最后一口布满油渍的肉粟,正声道:“儿这些时日不归家了。”
话音落下,魏母忧心忡忡,一张老脸皱的紧巴巴的,魏父释然的頷首应下,摆了摆手。
徐雀垂首不言,手不自由的摸向小腹。
言罢,他走向院外,招呼了两个年岁大的妇人,说道:“儿此去不知多久,平日里许多事需有人做————接生时儿若未曾回来,就由这两位婆婆帮衬。”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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