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像是一阵暖风吹散了小蛮心头的些许阴霾。
她眼中又恢復了亮色,唇角弯起:“窝懂咯!大娘说得对!大爷!再给窝来一盘烤鱼嘛!要最麻最辣滴!”
心情一好,胃口也跟著回来了,她想起什么,又问大娘:“对咯,大娘,您家那两个儿子咧?也出去忙活啦?”
大娘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碟,一边回道:“没呢!他俩啊,惦记著今年开山会,说山里头好东西多,就提前两天进山去给你踩点去咯!看看哪块地方虫草肥山菌多!”
小蛮闻言,放下筷子认真地叮嘱道:“那可得小心点儿咯!莫要再像上次那样,不小心踩到別家部落埋滴蛊窝窝,中招受伤咯!”
“放心放心!”大娘连连摆手,脸上是踏实的笑容:“这回不会咯!他俩上次吃过大亏,长记性嘍!踩完点就回来,绝对不会再冒险乱闯咯!
再说嘍,有您这位圣蛊蝶后在这儿坐镇,啥子稀奇古怪滴蛊毒解不了呀?俺们心里踏实得很!”
小蛮闻言,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锐利:“大娘————您认得窝?”
大娘左右看了看,確定没人注意这小馆子角落,才凑得更近,声音压得更低:“您这头髮————太显眼咯!虽然绑起来了,可这紫莹莹滴顏色,整个苗疆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俺们老两口也是瞎猜的!您放一百个心!当年要不是恩公小哥和你们,俺们老两口还有那两个不成器滴小子,骨头都化成灰咯!
俺们发誓,无论如何也绝不会对外吐露半个字!您安安心心在俺这儿吃,绝对安全!”
小蛮眼中的那点锐利彻底消散,只剩下暖意:“给大爷大娘添麻烦咯。”
“添啥麻烦!俺们还得谢谢您吶!自从您把苗疆那些大大小小滴部落统一!
再也没得那些乱七八糟滴部落隔三差五跑过来闹事抢东西!我们这南雾城边境日子安稳多啦!都是托您滴福!”
提到边境,小蛮刚舒展的眉头又轻轻蹙起,她放下筷子,望向窗外隔绝著苗疆与大楚的湖水,嘆息一声:“消停滴是苗疆內部嘍——————只可惜,大楚滴那些边军还是总来苗疆作恶————
这该死滴边境,还是不太平得很哩!”
正擦拭灶台的大爷闻言,也重重嘆了口气,带著普通百姓的无奈和怨恨,接口骂道:“谁说不是呢!都是那挨千刀滴雾州刺史庞文渊!尽干些狗屁倒灶滴腌臢事!变著法儿地找茬挑事!啥时候咱们雾州才能真正天下太平啊?”
听到“庞文渊”这个名字,小蛮脸上似乎浮现一丝冰冷的笑意,她重新拿起筷子,夹起一大块烤得焦香的鱼皮狠狠咬下:“会滴!窝相信会滴!天下太平!窝们今年就是为咯这件事,才回来滴!”
老大娘刚给窗边的小蛮添了满碗热腾腾的饭,正要转身,眼角余光瞥见门口光线一暗。
一位身形魁梧的中年汉子,裹著件不起眼的灰布旧袍,脸上蒙著粗布面巾,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
他大步流星,径直走到小蛮对面那张条凳上坐下。
大爷大娘心照不宣,老大娘立刻堆起笑容,拉起还在灶边忙活的老伴,声音刻意拔高了些:“哎哟,老头子,后院劈的柴不够了!走,跟俺拾掇拾掇去!”
两人默契地掀开油腻的布帘,將这片小小的角落彻底留给了两人。
小蛮正捏著根烤得焦脆喷香的鱼骨,吃得嘴角油光鋥亮,她头也没抬,含糊招呼道:“赵叔叔,好久不见噻!今儿个放心吃,窝请客!”
赵春成那双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过空荡荡的小馆,又透过糊著油纸的窗欞缝隙朝外望了望。
確认四下再无閒杂耳目,他这才一把扯下脸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鬍子拉碴的国字脸。
他抓起桌上的粗陶茶碗仰头灌了一大口茶水,压低声音,带著军汉的直率:“圣蛊大人!您也太————太大胆了!眼下是什么光景?开山会就在眼前,各方牛鬼蛇神都往雾州钻,边境上更是风声鹤唳,火药桶一点就炸!您身为苗疆圣蛊蝶后,怎么还敢孤身跑到大楚境內,跑到我这南雾城眼皮子底下?”
小蛮吮了吮指尖的油,笑得浑不在意,可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歷经杀伐淬链的从容:“安啦安啦,赵叔叔!要是没得这点儿保命滴本事,这八年里头,窝滴骨头怕不是早就化成苗疆滴泥巴咯!”
赵春成看著眼前这位早已褪去稚气威名赫赫的女首领,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深知她现在的手段和实力,但担忧不减:“您冒险前来,有何要事?”
小蛮脸上的笑容淡了些,那“蝶后”的威仪在不经意间展露无疑:“自然是想请赵叔叔帮个忙嘍,准备动手对付雾州刺史庞文渊,还有那些不长眼专在边境挑事滴戍边军!”
“什么?!”赵春成手一抖,茶碗里的水差点泼出来。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猛地抬头:“您————您要夺取雾州?!”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景象!
“那倒不是噻。”
小蛮立刻摇头,但眼神却锐利起来,语气也渐渐冰冷:“窝只要那些搅得边境不得安寧滴祸害,永远消失!庞文渊和他养滴那群疯狗,还有那些听从他滴爪牙將官!”
赵春成闻言,眉头却皱得更紧了,他重重嘆了口气:“圣蛊大人,这种事————岂是临时起意就能成的?您抬举我了,我赵春成现在虽还顶著个戍守南雾城的將衔,可这位置早就被架空了!
统军帅是庞文渊的人,兵权、粮餉、人事调动,样样卡得死死的。庞老狗早就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发动军变?我现在连手底下能绝对信任的兵卒都凑不齐太多!至於说把他们请”过来解决————
除非是皇帝老儿的圣旨,否则庞文渊那老狐狸,怎么可能离开他的乌龟壳刺史府,跑到这隨时可能被您万蛊啃成白骨的边境来?”
他双手撑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著小蛮,充满了不解:“圣蛊大人,恕我直言,您统领苗疆诸部八年,根基深厚,步步为营,怎会————突然要在此时行此险招?这————太冒险了!”
他实在想不通,这位以沉稳手段著称的蝶后,为何会此时行此险招。
提到这个,小蛮那双灵动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抹温柔和坚定。
一抹期盼与信任浮现在她俏丽的脸庞上,连声音都轻快了几分:“因为窝和小锅锅约好咯!就在今年!我们要一起动手,把这该死的边境祸患清理乾净,让这苗疆和大楚滴边境,真正滴太平下来!”
“小锅锅?”
赵春成浓眉紧锁,咀嚼著这个透著亲昵的称呼,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您说的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值得让统御万蛊、令苗疆诸部臣服的圣蛊蝶后如此信任,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提前在龙潭虎穴般的南雾城布局?
小蛮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一瞬,她轻轻咬了咬下唇,露出一丝带著歉意的苦笑:“说真滴,窝————窝也不晓得他现在是哪个嘍。但窝相信他!他答应过窝滴事,从来没有食言过!他一定会来!”
这模样,若非知晓她“蝶后”的身份,赵春成真会觉得,这就是个为情郎犯傻的痴情女子。
若非亲眼所见,他几乎要把这当成一个痴情女子的吃语。
他沉默片刻,决定还是把现实的问题摆出来,声音沉重:“圣蛊大人————不是我想泼冷水。您看看眼下这局势,戍边军主力被庞文渊牢牢抓在手里,各路眼线密布。而且,末將这位置,如今也是摇摇欲坠!”
“哦?”小蛮眸光一闪,锐利重现,“何出此言?”
“朝廷派来了钦差!”
赵春成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隔墙有耳:“眼下就在北雾城查案!末將的眼线回报,那钦差一到,就与雾州天刑司的熊然、还有刺史庞文渊搅和在了一起,沆一气!
此人据说在云州就帮著大皇子对付太子党,是个实打实的大皇子鹰犬!还是个好色之徒、投机之辈!
如今他带著钦差身份而来,十有八九就是找个由头,把我这个碍眼的绊脚石”彻底踢开,换上庞老狗的亲信!”
他深吸一口气,带著一股悲愤和无力感:“圣蛊大人,您说说,就这个局面,谁来能轻易扭转?您那位小锅锅”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怕是也难以————”
小蛮静静地听著,赵春成描述的困境,她何尝不知?
庞文渊根深蒂固,大皇子的势力如日中天,加上一个立场不明却明显偏向对方的钦差————確实棘手至极。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直视赵春成,带著蝶后的果决:“赵叔叔滴难处,窝晓得咯。但窝没开玩笑。这样,在小锅锅到来之前,那个劳什子钦差若真敢对赵叔叔你或者你的人下手————你告诉窝!窝去解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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