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凌风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例行公事道:“本官奉旨前来,主要是为了查案,並代天巡牧,史大將军啊,不知道这南雾城,近来可还安寧?”
史忠飞等的就是这句话!
他肥胖的身躯往前一倾,迫不及待地开始告状:“回稟大人!边境安寧,实属不易啊!全赖將士们上下一心,共同防备那些不知好歹的苗疆叛逆!只是————可惜啊,像赵將军这种人,常常对敌人心怀仁慈!甚至还有传闻,说他暗通敌寇,私纵苗匪!请大人务必明察!”
“史忠飞!你血口喷人!”
赵春成猛地抬起头,双目赤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末將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你若有实据,大可拿出来!若没有,休要在此污衊忠良!”
卫凌风看著赵春成梗著脖子一副寧折不弯的模样,虚按了一下,打断了赵春成的咆哮:“赵將军何必如此激动?史將军说有嫌疑,那咱们就验一验嘛,清者自清。
这样吧,明天,就劳烦赵將军点齐本部兵马,去敲打敲打苗寨。只要赵將军打他个落流水,这不就证明了你对朝廷的忠心?”
史忠飞一听,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末將先前也是这么想的!既能验证忠心,又能震慑苗蛮!只是赵將军他————嘿嘿,確实是不愿意去啊!”
赵春成气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挺直腰板,目光灼灼地直视卫凌风:“钦差大人!苗寨安分守己,百姓何辜?怎能为了自证清白就妄动兵戈挑起战火?此乃取祸之道!未將恕难从命!”
啪!
卫凌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无踪,他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摜在地上!嚇得史忠飞都脖子一缩。
“放肆!”
卫凌风暴喝一声:“什么叫妄动兵戈?啊?!难道非要等到那些苗蛮子打上门来,屠戮我大楚子民,烧杀抢掠,你赵春成才乐意是不是?!”
他站起身,一步步逼近赵春成:“本官查的案子,线索直指苗疆叛逆!他们死多少人,与你何干?我大楚边军的职责,就是確保我大楚的百姓安然无恙!赵春成,本官问你,你到底是向著大楚,还是向著苗疆?!”
赵春成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和诛心之问逼得脸色煞白,但他紧咬著牙关,眼神里的倔强却丝毫未减。
他梗著脖子,迎著卫凌风冰冷的目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末將————恕难从命!”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卫凌风怒极反笑,指著赵春成厉声道:“来人!给本官把这个藐视钦差疑似通敌的逆將重打二十脊杖!让他好好长长记性,明白明白什么叫军令如山!
过两天本钦差亲自带兵去攻打苗寨!赵春成,你给本官好好看著,学著点!
看看什么叫雷霆手段!”
史忠飞带来的几名亲兵早已按捺不住,闻令立刻扑了上来,狼狠將赵春成按跪在地。
史忠飞的亲兵狞笑著应诺,沉重的军棍带著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在赵春成宽阔的背脊上!
啪啪啪!一声令人牙酸的皮肉闷响!
赵春成浑身猛地一颤,牙关瞬间咬紧,腮帮子高高鼓起,硬生生將一声痛哼咽了回去。
豆大的汗珠立刻从他额角滚落,却仍旧他双目圆睁,死死盯著地面,眼底是滔天的怒火和刻骨的悲凉。
史忠飞站在一旁,看著那沉重的军棍一次次落下,肥胖的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快意的冷笑,眼中满是幸灾乐祸。
他心中得意无比:庞刺史果然没看错人!这位卫钦差,当真是自己人!够狠,够绝,够合他们的心意!
史忠飞对著卫凌风连连拱手:“钦差大人辛苦,下官已在城中最好的醉仙楼为您备好了上房,美酒佳肴歌姬舞娘一应俱全,还请大人赏光,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好好为您接风洗尘!今晚保管让大人尽兴,领略一番苗疆的別样风情。”
卫凌风闻言,脸上露出几分不知是真是假的兴趣,又为难道:“史將军盛情,本官心领了。只是我这次来,身边还带著几位家眷,都是些醋罈子。
这前脚刚进城,后脚就去烟之地,若是让她们知晓了,怕是后院要起火啊!不妥,不妥。
再者说,你我初识,还是避避嫌的好。这南雾城人多眼杂,你我若是走得太近,惹人閒话。”
他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一眼赵春成。
史忠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瞬间恍然:“是是是!大人虑事周全!”
心想这钦差果然谨慎,怕被赵春成抓了把柄去告状。
“赵將军,”卫凌风转向地上的赵春成,声音恢復了之前的清冷:“今日之事,望你引以为戒。”
说罢,他不再看赵春成那憋屈又愤懣的脸色出门。
史忠飞立刻亦步亦趋地將卫凌风送至院门外,待远离了赵春成的视线,从宽大官袍袖袋中,掏出一叠厚实的银票:“大人公务在身,还要顾及家眷。这点车马茶水费,不成敬意。”
“哎,史將军,这如何使得?太客气了,实在不必如此————”
话虽如此,那银票却已顺理成章地滑入了他的暗袋里,动作行云流水。
史忠飞见他收了钱,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能看见后颈的肥肉褶子。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史將军,留步。改日再敘。”
话音未落,他已一夹马腹,迅速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之中。
看著卫凌风远去的背影,並不放心的史忠飞还是招来一名心腹亲兵,低声吩咐道:“去,带几个机灵点的兄弟,给我盯紧了赵春成的宅子!里里外外给我盯紧点儿!”
他也担心卫凌风是演戏,万一再折返回来就尷尬了。
卫凌风自然也注意到了史忠飞遣人盯梢的行为,心道这肥狐狸果然留了后手o
此刻贸然折返,无异於自投罗网,正好坐实了史忠飞的怀疑,让赵春成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心说赵將军啊,委屈你再跪几天冷地板忍忍吧。等这戏码传到庞文渊那老小子耳朵里,让他真的相信自己放鬆了警惕,咱们才好进行下一步。
而院內从地上挣扎著站起的赵春成,心说看来这次真的得请圣蛊大人杀掉这个钦差了。
虽然这样肯定会招来朝廷大队军马来平叛,但至少那样对付的是庞文渊和史忠飞。
而这个钦差看起来似乎比他们两个还狠!
卫凌风轻抖韁绳,催动胯下马,朝著青螺湖方向奔去。
不多时,烤鱼的香气混著湖水的湿气,远远飘来勾人食慾。
卫凌风勒马停驻,一眼就看到了小店外拴著的翎儿等人的坐骑,正要推门而入。
一位围著粗布围裙的大娘端著一盆烤鱼走了出来,抬头看到门口的卫凌风,先是一愣,隨即借著店內透出的火光仔细打量,脸上瞬间涌起难以置信的狂喜!
“恩公?!”
大娘的声音带著激动的颤抖,手中的鱼盆都差点端不稳:“真的是您?!老天爷!快请进!您可算是来了!”
她不由分说地放下鱼盆,热情地就要来拉卫凌风的胳膊。
恩公?
卫凌风飞快地在记忆里搜寻这张朴实的脸庞,一时没对上號。
但联想到之前那张指向青螺湖的地图,再听到“恩公”二字,心说难道是八年前?!
於是试探道:“大娘,您太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何须掛齿?这都过去几年了吧?”
“可不是嘛!整整八年啦!恩公!您还是那么俊朗精神!快,快进来坐,尝尝刚烤好的鱼!”
果然是八年前自己救过人家!
她大娘一边热情地招呼卫凌风往里走,一边絮叨著:“您说这巧的,要是您能早来那么一小会儿就好咯!兴许就能碰上那位姑娘啦!她刚刚还在呢。”
卫凌风心头一跳,隱隱有种预感:“哦?哪位姑娘?”
“那位您口中的小蛮姑娘啊!”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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