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自当向陛下举荐。(重改版!!!)
看著李承乾行礼后,步履沉稳却难掩足疾地退出两仪殿。
御座上的李世民没有立刻说话。
长孙无忌等人垂手而立,亦是心潮起伏,一时不知该如何打破这沉默。
太子方才那番“钱物失衡”、“信用崩塌”的剖析,以及提出的“救市”之策,犹在耳边迴响。
良久,还是长孙无忌率先轻轻舒了一口气,这气息在寂静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转向李世民,躬身道:“陛下,太子殿下能如此迅速洞察时,並提出切实可行之策,尤其愿主动承担东宫债券回购之责,实乃————实乃顾全大局,颇有担当。”
他这番话,说得颇为斟酌。
既肯定了太子的表现,又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皇帝那可能依旧敏感的神经。
他內心实则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高明这孩子————何时对经济货殖之道有了如此深刻的见解?
信用”、虚钱”、钱物失衡”————这些词,若非经年钻研,或是得高人倾囊相授,绝难如此运用自如。
房玄龄也隨之开口,语气中带著一丝如释重负的欣慰。
“辅机所言极是。殿下能一针见血,指出危机根源在於信”,並提出由东宫率先稳定自身信用,以此作为定海神针,平息世人恐慌。
“此策虽耗资不菲,却是眼下最能快速见效之法。”
“殿下能不计东宫一时之亏损,以社稷民生为重,此心————此心可嘉。”
几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话语中充满了对太子此番表现的肯定与欣慰。
这欣慰,並非全然出於对李承乾个人的偏爱,更是出於对大局得以挽回的庆幸。
李世民终於將目光收回,扫过面前四位心腹重臣的脸上,將他们那难以完全掩饰的欣慰与如释重负尽收眼底。
他何尝不明白他们心中所想?
他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复杂难言?
“嗯。”李世民终於开口,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那股迫人的低压似乎消散了一些。
“太子既已明析利害,並提出方略,尔等便依议而行吧。”
他的目光转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
“辅机,玄龄,安民告示之事,措辞————要恳切,要能体现朝廷与东宫上下同心,共克时艰之决心。”
“朕,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动摇人心之言。”
“都退下吧。”李世民挥了挥手,脸上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朕,想静静。”
“臣等告退。”四人再次躬身,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两仪殿。
李承乾回到东宫,李承乾立刻召见东宫属官,包括杜正伦,竇静以及掌管东宫財货的官员。
他没有过多解释两仪殿內的具体情形,只是以太子教令的形式,直接下达了命令。
“即刻起,以东宫府库之储,於东宫嘉福门外设立兑换点,按照债券发行时之面额,回购东宫债券。”
“无论持有者是谁,无论持有数量多寡,一律兑付,不得有误。”
命令简洁有力,却让在场的属官们倒吸一口凉气。
杜正伦首先出列,面带忧色。
“殿下,此事是否需再斟酌?东宫债券虽数量不及贞观券,但全部按面值回购,所需钱帛绝非小数,恐耗损东宫根本。”
“且此事未经朝廷明议,东宫擅自行动,是否会引来非议?”
竇静也附和道:“於庶子所言极是。”
“如今市面恐慌,债券形同废纸,我东宫若按废纸之价回收,尚可止损,若按面值,亏损巨大。”
“是否可暂缓,待朝廷定下章程,再行举措?”
李承乾看著他们,知道他们的担忧合乎常理。
此刻,他心中已有定计,这不仅是经济举措,更是政治表態。
他必须果断。
“孤意已决,不必再议。”
李承乾的声音不高,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
“亏损之事,孤自有考量。眼下首要之事,是稳住人心,挽回东宫信用。信用若失,万金难赎。执行命令吧。”
见太子如此坚决,竇静和杜正伦对视一眼,不再多言,躬身领命。
他们能感觉到,经歷了前番风波,太子的行事风格似乎更加果决。
东宫的机器立刻运转起来。
府库打开,一箱箱的铜钱、一匹匹的绢帛被搬运出来。
官吏们在嘉福门外迅速搭起凉棚,设置桌案,掛出醒目的告示。
“东宫债券,依面值兑付”。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
起初,人们是怀疑的。
债券已经跌得无人问津,东宫竟然愿意用真金白银按原价收回?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有人认为是谣言,有人觉得是陷阱。
但总有胆大或者急於套现的人,抱著试一试的心態,拿著几乎已成废纸的东宫债券,小心翼翼地来到嘉福门外。
当第一个手持债券的人,真的从东宫官吏手中换回了沉甸甸的铜钱和光鲜的绢帛时,现场瞬间沸腾了。
“真的!是真的!东宫说话算话!”
那人激动得声音发颤,紧紧抱著换回的钱帛,像是抱著失而復得的珍宝。
围观的人群炸开了锅。
怀疑变成了惊喜,犹豫变成了爭先恐后。
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手中紧紧攥著东宫债券,拼命向前挤,生怕晚了就兑不到了。
“让我先来!我有十贯!”
“我也有!我五贯!”
“別挤!排队!官爷说了要排队!”
嘉福门外顿时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东宫派出了侍卫维持秩序,勉强拉起了队伍,但人群依然激动不已。
兑换点的官吏们忙得满头大汗,点验债券,支付钱帛,不敢有丝毫懈怠。
这一幕,被许多暗中观察的各家眼线迅速报回。
那些原本持有大量东宫债券,已经准备认亏的富商大贾、权贵之家,闻讯先是惊愕,隨即是狂喜,立刻吩咐下人火速前去兑换。
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甚至准备低价收购东宫债券投机的人,也彻底傻眼,后悔不迭。
东宫按面值回购债券的消息,如同在阴霾笼罩的长安城投下了一束强光。
虽然贞观券的价格依旧低迷,物价也还未平復,但一种微妙的改变正在发生。
人们开始议论,东宫到底还有多少底牌?
太子此举,是否意味著东宫地位依然稳固?
那种对东宫信用彻底崩塌的恐慌,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东宫门外人潮涌动之际,李逸尘回到了自己在长安城內的居所。
连续多日在东宫应对危机,他也感到几分疲惫。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思考眼前的局势。
他刚坐下不久,赵小满就来了。
这段时间李逸尘忙於东宫事务,已有好些日子未见赵小满了。
赵小满小心翼翼地走进书房,他身上穿著虽然仍是粗布衣服,但浆洗得乾净,脸上带著拘谨和恭敬。
他规规矩矩地向李逸尘行礼。
“学生赵小满,拜见李师。”
李逸尘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小满,近来可好?学业未曾荒废吧?”
赵小满连忙点头,但眉宇间却锁著一股化不开的愁绪,嘴唇动了动,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李逸尘看出他神色不对,便指了指旁边的蓆子。
“坐下说话。看你心事重重,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赵小满依言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
他低著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带著哭腔的声音。
“李师————俺————俺阿耶前几日,把家里那张二十贯的东宫债券————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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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尘微微一怔。
“卖了?如今市价极低,岂不是亏了?”
赵小满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
“何止是亏————那张二十·贯的券,阿耶————阿耶只换回了一贯钱。”
他的声音带著压抑的委屈和愤懣。
“那时候,街面上都说这券要成废纸了,谁都不要。”
“粮价又一天一个样地往上涨,阿耶怕再留著,连这一贯钱都换不回来,咬著牙————就给卖了。”
“可今天————今天就听说东宫要用原价收回债券了。”
赵小满的声音越来越低,带著哽咽。
“阿耶知道后,当时就愣住了,然后————然后就蹲在灶膛边上,一句话也不说,饭也不吃,光是唉声嘆气。”
“俺娘怎么劝都没用。二十贯啊——————就那么没了。”
李逸尘默默听著,心中瞭然。
赵铁柱的选择,是千千万万升斗小民在恐慌下的缩影。
他们信息闭塞,抗风险能力最弱,往往在风浪来时最先被牺牲,也最容易做出迫於眼前压力的错误判断。
他轻轻嘆了口气,语气平和,带著一种理解的沉重。
“这种情况,如今恐怕不在少数。”
“恐慌之下,人人只求自保,难免做出日后追悔之事。你阿耶也是为了家里著想,怕粮食涨价,手里没现钱。不必过於责怪他。”
赵小满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点了点头,但脸上的沮丧並未散去。
“俺知道阿耶难————就是心里憋得慌。”
他忽然想起什么,神色变得紧张起来,身体微微前倾。
“李师,还有一件事————早些时候,有几个官爷,把俺叫到一个衙署里问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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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逸尘端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面上不动声色。
“哦?问了些什么?”
赵小满努力回忆著,语速不快。
“他们问俺,跟著李师都读了什么书,认了哪些字。还问李师平时休沐做什么,有没有见什么別的人————问得可细了。”
“俺就按李师平时教的,说主要认《千字文》、《急救篇》,还有《墨子》
里讲守城器械的篇目,《齐民要术》里锻铁的法子什么的。”
“別的俺也没敢多说。”
他舔了舔有些发乾的嘴唇,脸上露出一丝后怕。
“最后那个穿深色衣服的贵人,脸色很嚇人,盯著俺说,今天问的话,出了门不准对任何人提,包括俺阿耶,还有————还有李师您。”
“要是说出去,就让俺全家在长安没立足之地。”
赵小满说到这里,声音微微发颤。
显然那日的威胁在他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
“俺当时怕极了,赶紧保证绝不说。可————可俺想著,他们来打听李师,肯定没安好心。”
“俺得告诉您,让您心里有个防备。”
李逸尘静静听完,心中已然明了。
果然是衝著自己来的。
皇帝,或者皇帝身边的人,已经开始怀疑,並且动用了力量进行调查。
百骑司?
还是別的什么衙门?
“你做得对,这件事告诉我很重要。”
李逸尘看著赵小满,语气沉稳,带著安抚。
“你不必过於害怕。为师有自保之法。”
只要不是毫无徵兆的暗杀,他就是相对安全的。
政治博弈有政治的规则,明目张胆的肉体消灭,在眼下这个阶段,並非首选。
赵小满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对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並不明白。
但李师说暂时安全,他心里就踏实了不少。
他忽然又想起街面上的情形,赶紧补充道。
“李师,还有————现在街面上乱得很。粮食一天一个价,涨得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