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漱冰见他安然无恙,指尖悄然微动,正欲上前问询是否受伤。
可脚步还未迈出半步,寧夕瑶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陈墨!”一声带著哭腔的娇呼响起。
隨即,一道娇小黑影扑了出来,一头便撞进陈墨怀里。
不是那幽冥教圣女寧夕瑶,又是何人?
这一撞,当真是用了十成力气。
“呃……”
陈墨只觉得胸口,被两颗硕大饱满的铁胎仙桃,给结结实实地夯了一下,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方才里头天崩地裂的,可嚇死我了!”
寧夕瑶死死地抱著他,仰起那张梨带雨的俏脸,一双狐狸眼里,满是后怕。
哪里还有当日在闺房里,誓言必要杀他的怨懟之態?
“娘子,莫慌……”
陈墨正欲开口安慰寧夕瑶几句,却忽地里,面色一变。
“轰隆隆——”
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自震泽湖心传来。
眾人骇然回头望去,只见震泽湖面,竟是掀起滔天巨浪。
一道高达百丈,遮天蔽日的海啸,正以摧枯拉朽之势,朝著这小小玄砥洲袭来。
看那架势,分明是要將这岛上所有生灵,都碾成齏粉!
“我的天爷啊!这是怎么了!”
“莫非是龙王爷发怒了不成!快跑啊!”
一时间,鬼哭狼嚎之声,响彻云霄。
无数修士乱作一团,有人刚想御剑飞天,却被玄砥洲禁制给硬生生从天上拽了下来。
眾人皆是骇然失色,唯有陈墨,却是双目微眯,心中一片雪亮。
这哪里是什么龙王发怒?
分明是此方九州世界的天道,在向他发出警告!
自己这一路行来,杀杨云舟,夺其机缘,斩陆凌尘,炼其精血,甚至连裴语寒神念,都被自己给逼得自爆。
桩桩件件,都是逆天而行。
这天道,怕是再也容不下自己这个“变数”,要降下天罚,將自己彻底抹杀了!
以人之力,如何与天斗?
寻常人遇上这等阵仗,只怕早已是嚇得屁滚尿流,束手待毙了。
可陈墨——偏不!
“想杀我?你这贼老天,也配?!”
陈墨心中发狠,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只是將怀中寧夕瑶,轻轻推到宫漱冰身边。
“瑶儿,你且在这里等为夫片刻。”
隨即,他往前踏出一步,在万眾瞩目的玄磯洲旁,傲然而立。
“阿鼻剑!”
一声清喝,那柄漆黑魔剑,应声而出,悬於身侧,发出阵阵龙吟。
陈墨仰头,望著已然近在咫尺的恐怖巨浪,竟是缓缓闭上双眼。
“天衡列祖在上!”
他声如洪钟,响彻云霄,似要告慰先灵。
“昔年我天衡剑宗,承剑道正统,护九州安寧,却遭所谓『正道』构陷,冠『通魔』之罪,举宗围剿!”
“彼时山门倾颓,弟子殞命,尸骸盈阶,竟无一人得全!”
“此等血海沉冤,苍天默而不察。此等黑白顛倒,天道纵而不问!”
话音一顿,他周身玄袍猎作响猎,似有万千剑意隱隱呼应。
“今番我陈墨,得列祖遗泽,承天衡剑诀,执阿鼻魔剑,逆命而行於世间。”
“行事虽逆天数,然合人心,何罪之有?”
“天若以此为咎,降此百丈巨浪欲诛我,便是不公!”
他猛地睁眼,眸中金芒更盛,直刺苍穹:
“弟子陈墨,谨叩天衡英灵!”
“乞借列祖不屈剑意,为我所用!”
“荡平这……不公之天!还我天衡剑宗一个清白!”
话音落,风云动!
陈墨竟是脚踏虚空,一步一步,朝著百丈海啸迎了上去。
每落一步,玄磯州便传来一声沉闷剑鸣。
在所有修士都接连坠地的此刻,唯有他,如一尊不屈魔神般,扶摇直上。
好似有无数天衡先贤,將他护在身后。
待到升至与那浪头齐平之处,陈墨猛地睁开双眼。
那一刻,他眼中迸发出的,是足以让日月无光的璀璨金芒。
“开!”他口中只吐出一个字。
手中阿鼻剑,对著那铺天盖地的巨浪,只是简简单单地横著一划。
没有惊世剑光,亦无骇人声势。
可就是这平平无奇的一剑,却蕴含著言出法隨的天地至理。
天衡剑宗歷代祖师的不屈剑意,与陈墨的决绝意志,交融於一剑之中。
那足以摧毁一切的百丈巨浪,竟是在这一剑之下,从中断开。
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痕,出现在海啸中央。
隨即,整道巨浪,轰然溃散,化作漫天雨滴。
“哗啦啦——”
温热的雨水,从天而降,浇在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修士脸上。
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地仰著头,看著那道屹立於天地之间,宛若神明的玄衣身影。
此时,玄磯洲旁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之內,帘幕被轻轻挑起一角。
沈鈺竹端坐於锦垫之上,眸中映著漫天水与那抹挺拔身影。
她睫羽轻颤,眼底竟泛起嚮往的光彩。
她自幼长於王府,见惯了人间繁华,却从未见过有人能这般以人力撼天逆命。
“原来世间真有这般人物……”她轻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绣帕。
玄磯洲外,一片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才猛地爆发出一声状若疯癲的吶喊。
“庆贺吧!!!”
“天衡剑宗,后继有人,薪火不绝矣!”
“自天衡蒙难,八百载春秋已逝,今终有首获天衡真意之人,於斯地降世!”
眾人循声望去,只见那戴著“九筒”面具的奚怀义,正张开双臂,嘶声高呼:
“古有圣者摩西,分浩渺红海以辟生路!今有陈公子墨,挥阿鼻孤剑斩震泽狂涛!”
他目光灼灼,望向立於虚空的陈墨,语气里满是敬服。
“昔年天衡遭诬,剑骨埋尘,正道蒙羞!今日陈郎逆命,一剑开天,再证剑道公义!”
“此等旷古神跡,当鐫於青史,传颂千古,为九州修士立不朽之碑!”
眾修士皆是惊魂未定,还在回味陈墨“一剑斩海啸”的神跡。
惟有镇妖司都尉刘铁山,已然趋步上前。
只见他躬身垂首,连滚带爬地跑到陈墨落脚之处。
当即纳头便拜,一副比见了亲爹还要亲的嘴脸,恭声稟道:
“陈兄……陈仙师!神威盖世!法力无边啊!”
他一边说著,一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冷汗,小心翼翼地道:
“那……那个……我家沈郡主有请,说是有要事相商。”
沈郡主?
眾人闻言,又是一阵骚动。
一些好事之徒,已然开始交头接耳地起鬨了。
“我没听错吧?沈郡主?那位昭仪郡主?”
“嘿!这位陈公子可真是艷福不浅吶!”
“前脚刚得了烟雨剑楼方仙子的青睞,这后脚,连郡主都主动投怀送抱了?”
“嘖嘖,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住口!都给本官住口!”
刘铁山听著这些浑话,嚇得是魂飞魄散,猛地回头,对著眾人便是一声怒斥。
“沈郡主乃九州名门贵胄,心怀苍生!陈公子是天衡正统传人,刚斩天罚护了眾人!”
“岂是尔等凡夫俗子,可以妄议的?”
“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本官的玄铁刀,把你们这些乡下匹夫的舌头剁下来!”
这翻脸速度,当真是比翻书还快。
陈墨却懒得理会这些,只是对著不远处的师徒二人,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安心。
隨即,便在刘铁山卑躬屈膝的引领下,朝著沈鈺竹的马车,走了过去。
陈墨撩开车帘,一股清雅香气扑面而来。
车厢內铺著云锦软垫,壁上悬著一方玉磬,角落里燃著半炉安神香。
见陈墨进来,沈鈺竹缓缓起身,举止间儘是名门贵女的端庄仪態。
她面色羞红,却在抬起碧眸时,眼底带著几分郑重之意:
“陈公子,方才震泽海啸滔天时,若不是你一剑斩浪,玄砥洲上下修士怕是已沦为鱼腹之食。”
“此恩於金匱县万民而言,更是重於丘山,鈺竹代金匱县百姓,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陈墨抬手虚扶,面上並无过多波澜,只淡淡頷首:
“郡主不必多礼。”
“陈某此举,一来是为护自身与身边人周全,二来也是顺天应人,算不上什么『救命之恩』。”
他目光扫过车內,见沈鈺竹身前矮几上放著一卷舆图,边角处標註著“幽州”二字。
心中已隱隱有了猜测,却並未主动开口询问。
只站在帘边,保持著数米距离。
沈鈺竹见他神色淡然,不卑不亢,眼底掠过一丝讚许。
隨即,顿了顿,指尖轻拢鬢边碎发。
“公子可知,此番海啸过后,震泽剑墟之事已了,我已不能久留。”
“鈺竹打算即刻动身,前往帝都幽州。”
“只是在启程前……有些女儿家的贴心话,想私下里与陈公子诉诸一二。”
说著,她目光扫过车厢外隱约人影,又往前半步,轻声道:
“此处虽有刘都尉守著,却恐有耳目窥探。”
“还请公子近前一步、再靠近些……我与你细细说来。”
陈墨闻言,面上依旧平静,心间却泛起疑惑:
这究竟是什么女儿家贴心话竟需离近了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