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瓦的灯泡悬在屋樑上,昏黄的光团勉强裹著半间屋子,把谢中铭的影子拉得老长,斜斜地贴在贴著报纸的墙上。
气氛突然有些沉闷!
这个话题说著也沉闷!
黄桂兰没再吭声,她想著胖丫和胖丫妈一样好吃懒做惹是生非,胖丫生了娃,会把那娃给教育成啥样?可那始终是谢家的子孙后代,黄桂兰心里既是牵掛著,却也纠结矛盾著,只好十指紧绞在一起,沉沉地嘆了好几口气。
要是没有这个娃,中铭应该会很果断地打离婚报告吧!
“咋就偏偏有娃了呢?”
军装上衣的第一颗风纪扣被谢中铭解开,他扯了扯领口子,沉沉道,“妈,胖丫和娃的事情,等我查清楚再说。”
说著,谢中铭从裤袋里掏出一盒牙膏大小的盒子来,上面写著『华夏一號』祛疤膏。
这款祛疤膏又称佑三软膏,是著名医学家王佑三先生用纯天然中草药萃取精华而製成的,这也是部队里常用的外伤药品。谢中铭是从单位上拿回来的。
他递给黄桂兰,“妈,这盒祛疤膏,你帮我拿给乔同志,让她涂到脸上和手上的伤口处。”
黄桂兰眼里憋著笑意——哟!谁说她这四儿子不开窍?他对他喜欢的女同志他还是蛮用心的嘛。这小子肯定是对乔同志有好感,否则他对乔同志肯定也会像对邓盈盈那样冷淡的態度。
憋著笑的黄桂兰,故意说,“妈困了,想睡觉了,再说了,妈爬楼梯腰疼,反正你也要上楼,你顺手拿给乔同志就行了。”
昏黄的灯炮下,谢中铭脸色紧崩著,后背也紧崩著,连握著盒子的手指也紧紧攥了攥,“妈,这种东西,我送给乔同志不太合適。”
“有啥不合適的?你怕別人说閒话不成?”黄桂兰反驳后,故意问,“你对星月又没有別的啥心思,怕別人说啥閒话?”
“……”谢中铭没有回答。
黄桂兰假装打了个哈欠后,又补充道,“再说了,鲁迅同志还说了,走自己的路让別人说去吧。除非……”
特意观察著儿子的神色反应后,黄桂兰故意问,“老四,除非你给乔同志送祛疤膏,真有啥別的意思?”
“妈,咋可能。”谢中铭的耳朵迅速染上一层薄红,“我就是像关心家人一样,关心一下乔同志。毕竟乔同志在咱家干活,又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奶奶。”
瞧著谢中铭滚烫的耳尖,黄桂兰的目的也达成了,她心里跟著窃喜,却无比平淡道,“这不就对了,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上楼顺手给星月就行。我腰不行,真要睡了,出去把门给我带上。”
好像是这么个理!
上楼后的谢中铭站在乔星月的屋子门口抬了手,他反扣著手,手背上的两个指关节落在刷著红漆的木门上,轻轻敲了三下。
“叩叩叩!”
屋子里面的乔星月,正好在换衣服。
她准备哄睡两个孩子后再看会书,虽然上一世她读了很多书,也是个医学博士,而且记忆力很好,但是这个年代的高中教材毕竟和后世的高中教材不一样。高考之前,她还是得好好复习一下。
听闻叩门声,赶紧穿起外套去开门。
门开了,乔星月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谢同志,这么晚了,有啥急事吗?”
乔星月的屋子里开著窗,门口的风和窗口的风形成对流穿堂而过,她刚洗了头,头髮半干,几缕发被风吹起来,带著淡淡的皂角清香。长发飘动下,一段纤细莹白的脖颈露出来,锁骨在飘动的外套衣领下若隱若现,又露出浅浅的窝。
谢中铭的目光被烫了一下似的,赶紧收回来,手中攥著的祛疤膏和檯灯也被握得发烫。
他递出去,眼皮未动,神色也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刚毅,耳尖却有些发烫,后背紧崩著,“乔同志,这盒祛疤膏给你,你早晚涂在疤痕上,只要坚持就能祛除疤痕,效果很好的。”
说著,补充,“还有这盏檯灯,你晚上看书的时候点著,別伤了眼睛。”
一盏老式的衝压金底座檯灯,和一盒华夏一號祛疤膏递到乔星月的面前。
那盏檯灯是衝压金底座的,重量偏重,谢中铭却稳稳地拿在手上,面前从乔星月身上散发出来的皂角清香,让他握著灯杆的手指紧紧一攥。
这两样东西,乔星月都没有接过手,她看著谢中铭客客气气道,“谢同志,谢谢你的心意。我已经抹过祛疤膏了,而且我也更习惯了屋子里的灯泡,换盏檯灯反而不习惯,你都拿回去吧。”
说著,她又补充了一句,“安安寧寧要睡觉了,谢同志也早些回屋休息。”
隨即,关了房门,將谢中铭隔绝在外面。
谢中铭的胳膊还僵在半空,祛疤膏和檯灯忽然像是罐了铅一样又沉又重,他指节缩紧,往回走时连脚步都比来时沉了许多。
为啥乔同志总是特意和他保持著距离?
走到一半,邓盈盈打开屋子门,看著他,“中铭哥,我屋子里也很暗,平时我也要看书学习,你方便把你的檯灯借给我吗?”
谢中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继续走向自己的屋子门口,“不方便。”
说话时,他已经推开了自己的屋子门,准备进屋,邓盈盈又在身后说了一句,“中铭哥,为啥这檯灯你可以借给星月姐姐用,却不可以借给我用?”
谢中铭没有回答。
心中揣著不服气的邓盈盈,十分委屈道,“中铭哥,你是不是喜欢上星月姐姐了?”
谢中铭依然没有回答,他半个身子已经进了屋。
邓盈盈赶紧上前几步,特意提醒了一句,“中铭哥,你不要忘了,你是有媳妇的人。”
“这句话,应该是我提醒你,我是有媳妇的人,你也应该和我保持距离。”从头到尾谢中铭都没过给邓盈盈一个正脸,他背对著邓盈盈说完后,冷冰冰地关了门,再不理会门外站著的人。
那样的冰冷让邓盈盈委屈的泪水落下来,可这委屈的双眸望向乔星月那扇刷著红漆的木门时,却又带著一股狠劲儿——都怪这个乔星月!她就不应该留在谢家,可偏偏谢家的每一个人都如此喜欢她。
乔星月咋就像克星一样挡在她面前?每次不管她想啥法子,都对乔星月没有丝毫作用。
邓盈盈对乔星月的恨意,又加深了许多。
……
楼下,谢江洗漱后关了门,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靠在床头的黄桂兰放下手中的一本《毛选》,笑盈盈地望向谢江,“老谢,我觉得咱们老四肯定是喜欢星月的。”
“你別瞎说,老四可是有媳妇的人,老四不会这么没分寸。桂兰,老四跟你说没说,胖丫很有可能给他生了娃的事?”
“你也知道啦?”这事黄桂兰正愁著,“唉,你说咱家老四的命咋就这么苦?”
她取下老镜,长长嘆一口气,“要是五年前老四没被胖丫和胖丫妈算计,他也不至於喜欢一个姑娘,又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
这事谢江也是挺愁的,“等找到胖丫和那娃再说。”
“失踪四五年的人啊,咋找?这不跟大海捞针似的!要是胖丫那边一直没线索,老四和星月也不可能有任何进展。老谢,不只咱家老四有分寸,星月更是有分寸,星月这孩子就是太有分寸了,可愁死我了。”
老两口彻夜长聊,聊的全是乔星月和谢中铭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