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福祸无常
太极殿前一场血色表演,效果还是显著的,消息传开之后,內廷外朝,无不肃然。
过去这些年,秦王的威权已然建立,但似乎总是差点什么。此番,算是又弥补了一环,用一种极端醒目的方式,让人认识到,何为王权之森严。
这甚至,比苟政杀人满门、诛人三族,还要令人发寒,因为,那些总是有个正大光明的理由与罪行,总是少数。
但这一回,虽然只是一些卑微的侍者,但常侍驾前,更重要的,是下狠手原因。若人人自忖,那人人皆犯此罪,全部杖毙,太极殿前都铺不下.....
处於调整、变革期的秦国,本就有些风云震盪、人心紊乱,但错有错著,此事之后,秦廷的局面却是焕然一新,妄议乃至抗议朝政的人,仿佛一夜之间都消失了,再观诸部司衙,满目都是尽忠职守之臣僚。
“一杖”之威,竟至於此,却是出乎苟政意料,当然,这只是非常之法,仅起一时之效。
而根源所在的秦宫之內,更是噤声一片,许多宫人,行走之时头皆深埋,也不敢迈开步子,连喘气都不敢太大.....
至於太极殿侍者,不论剩下的几人,还是新增补的,更是战战兢兢,惊魂不定。
还是在张信的训斥下,方才恢復了些,就一句话,若不集中精神,用心伺候,在大王面前出了差错,“五小鬼”的下场就在前头。
张信有些因祸得福的意思,不仅挺过这场风波,还升了职,成为內常侍,为太极殿內侍之首,地位远非此前可比。
而真正诱发此次风波的邓贵妃,在闻讯之后,也得意不起来了,可谓是心惊肉跳。
实在是心中有鬼,若是其他事也就罢了,但此事,邓鹃心里很清楚,大概率是因为自己前夜的“失言”导致。
邓鹃当然不是那么在意几名宫侍的死活,但苟政狠辣手段背后的意志,却不敢大意。
诚可虑者,前一晚还和自己翻云覆雨、亲密温存,翌日便狠下杀手,苟政这等凶性、这等反差,可是很少见的,至少入宫这么几年,孩子都生了两个,邓鹃就从没见过。
邓贵妃,这是有些被嚇倒了!
当然,若真说有多么地惶惧,又不太至於,她可是堂堂贵妃,朝廷里有个功勋卓著、声威正隆的兄长,地方上老父亲为州疆大吏,再不济还有一双儿女,底气就是足。
话虽如此,但秦王的宠幸与宽容,还是该爭取一下的。因此,很快邓妃便盛装打扮一番,亲自到太极殿求见,试图挽回一二。
结果,苟政差人的答覆,冷硬而又决绝:孤正忙,不见!
邓贵妃不免羞恼,也有些委屈,在苟政身边安插眼线,通报消息的,又不只她一个,怒气却全冲她来,不公平!
求见王躬而不得,带著幽怨,邓妃拂袖而去...
当张信把邓贵妃的举动报与苟政后,苟政反应沉静,只是一笑了之,似乎不以为意。
但他的心房,已经被一条小蛇,咬上了一口。这段时间的秦王,受了些严重刺激,敏感、多疑而又冷酷。
苟政厚待邓贵妃,当然是因为邓羌,想要笼络这个文武双全的將帅大才,笼络邓氏乃至关西部分豪右。
而邓羌也確实不负所望,为秦国的强大尽心竭力,在战场上立下累累勛功。
但再大的功劳,也不是邓贵妃在宫中任性的理由,尤其是一些忌讳,过去没提、没暴露,而今已降雷霆之怒,若还不知收敛,苟政作何感想?
再者,邓氏於秦国固然功勋卓著,但苟政同样也给了丰厚的匯报。试问当今秦国,除苟、郭之外,还有荣宠高过邓氏的吗?
依苟政当前的心性与脾气,教训邓贵妃一番,让她长长记性,也在情理之中。然而,到了他也只是拒见,轻轻揭过罢了。
原因,还是考虑到邓羌,而今秦军兵制改革才全面铺开,正处在推进的关键时期,邓羌则是主导执行者之一。
这种情况下,苟政当然不希望节外生枝,还是还是那个词,顾全大局!
理智如此,但静下心来,苟政又不禁思虑,自己究竟是不想,还是不敢妄动?
倒反天罡了?一手推出邓羌,拔高邓氏,然后为其挟制?
当第一次从这个角度考虑问题,苟政自个儿都有种心寒之感。这也不是什么太值得奇怪的事情,郭毅如何?
当初那般礼贤下士、满腔热情、亦师亦友,到了今时,还不是若即若离,疑忌丛生?
邓羌如何,邓氏如何,戳破那些泡沫,在苟政心头的地位,只怕还不如郭氏o
驀然回首,苟政发现,另一个“小人”,已经在他脑海中,彻底成形了.
太极殿前,冤魂还在泣诉,但偌大深宫之中,仍有局中人,忍不住幸灾乐祸。
昭阳殿內。
王后郭蕙,亲自摆弄针线,安静而沉稳地缝製著一定皮帽,边上,贴身的女官,则有些眉飞色舞说道:“邓贵妃此番是顏面扫地了!
这段时间来,贵妃仗著族兄的势力,大王的宠幸,在宫中颐指气使、呼风唤雨,甚至不把王后放在眼里。
此番惹恼了大王,雷霆大怒,今后,怕是不敢再继续猖狂了...
”
女官是从郭府时便跟著郭蕙的,相处多年,关係深厚,也正因如此,方才敢如此议论。
同时,也是发自內心地为主人感到高兴,邓贵妃这段时间给王后的权威、地位造成的衝击,他们这些下人,感受还要强烈一些。
虽然郭蕙始终稳如泰山,还严加约束,让他们多加忍让,但愤慨与不平总是难免的。此番,见得机会,哪里还能忍住,不为主人找补几句。
只是,听到这番的话,郭蕙脸上见不到一丝认同之色,反而比平日多了几分严厉,近乎斥责道:“焉敢如此妄言?
你是何身份?莫非忘了尊卑,贵妃岂是你这小小婢子横加议论?太极殿前的血腥味尚未散去,还不知收敛敬畏?”
面对郭蕙这番教训,女官的兴奋劲儿顿时消散了,清秀的面庞间布满惶恐,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婢子妄言,再不敢了,请王后恕罪!”
见其状,郭蕙表情这才缓和,收回目光,继续手中的活计,过了一会儿,方语气平静地问道:“胡秀可有家人在世?”
闻问,女官立刻答道:“据其所言,新平郡家中应还有一兄、一妹、一老母!”
“新平......”轻嘆一声,郭蕙道:“给大兄(新平太守郭铣)传信,从他那里,支取些钱粮绢帛,给胡秀家人送去!
切记,不必留名,勿要惹人注意。另外,其兄若可堪造就,有机会,適当抬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