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重重甩在地面上,很快,地面上一片暗红。
身上的伤口还在源源不断地冒著鲜血。
来不及关心温瑾身上的伤势,凌砚感觉到手中的绳子正在迅速下落,他咬牙道:“一起拽著这根绳子!”
警员在萧段鋮掉下山的瞬间,纷纷想要去抓他,却扑了个空。
队长的命令不得不从,他们看到温瑾和温可镜安全后,都眼眶发红地愣在原地。
直到听见凌砚喊拉绳子。
大脑还没有转过来,身体已经行动。
警员们扑上来一把抓住绳索,这些绳索上满是血跡,有一瞬间,好几个人都没有抓住,只能任由绳子往下落。
尼龙绳在凌砚掌心灼出的血痕越来越深,警员们见状立马一个个用身体死死压著绳子,让沾染血液而变得滑润的绳子受到阻力,將上面的血跡擦乾后,一个个纷纷將绳子紧紧拽在手里。
萧段鋮的身体在迅速往下落的瞬间,绳索猛然一顿,他悬在半空,不到半秒时间他迅速抓住凹凸不平的岩石,裂开的岩石被簌簌剥落。
指节因过於用力而发白,指腹被尖锐的岩石划破。
他一条腿无力地在山间隨著下坠的力度晃动,而另一侧还能动弹的腿,鞋尖抵著山尖,萧段鋮奋力想要往上爬。
手臂上青筋暴起,脸上更是多了数道血痕,在稳住的几秒內,他迅速將身体死死贴近山的一面。
慢慢地,他的身体逐渐上移。
萧段鋮被顺利拉上山顶,所有人都鬆了口气,而因刚才过去用力,他的一条腿在摔下去的瞬间被折断,此时他脸色发白,豆大的汗水从额头滑落。
凌砚在周围扫视了一圈,看著日出升起,一旁的温可镜因失血过多昏迷,而温瑾却早已没了反应。
他沉声命令下山,將温瑾抱在怀里,而萧段鋮被两名警员搀扶著下山。
刚才一幕过於惊险,现场的警员没有一个人敢说话,只是看向萧段鋮的眼中满是敬佩。
萧段鋮看著凌砚快速下山的背影,眼底满是疑惑。
凌砚,难道早就知道他会从山上摔下去?
来此之前,都没想到会在山顶,跟隨上山的警员都没有携带安全绳,唯独凌砚。
看著眼前被一名警员背起的温可镜,萧段鋮嘆了口气。
温可镜的计划,失败告终。
温瑾被凌砚抱著来到山脚下,有一瞬间,她感觉到耳边传来父母的呼唤声。
那是她爸爸妈妈的声音,她很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眼皮却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难道……温耀国曾经也来过幸福村吗?
“这些狗也全部带回去,整个幸福村的人全部带走。”
头顶传来凌砚的声音,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温瑾能感觉到胳膊处传来的力道很重,她想告诉凌砚,这一切都结束了,她没事……
可下一秒,她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山脚另一侧,也就是凌晨时,温瑾和金燁分开的那一片荒田附近,警员找到了浑身是刀伤,衣服多处有烧焦的金燁。
他的心口处被插著一把水果刀,警员立马將人放上担架抬走。
幸福村里的原住民並不多。
短短一个上午,整个村的人都来了警局。
一个个面黄肌瘦,只有寥寥不到十人的妇女。
大部分都是男人,面容黝黑,身材矮小的较多,李勇回到警局后就接手了审讯幸福村村民的活。
“十七、十八……二十九……”
李勇从过道最后的位置开始数,数到站在第一个畏首畏尾的村民面前,“三十二,你们村里,一共就三十二人?谁是村长?”
他的声如洪钟,幸福村的村民平日里都接触不到这么大嗓门的人。
只见人群中缓缓举起一只手。
“警官……我、我是村长。”
一个头髮白的老人,佝僂著背走了出来,他的脸黑漆漆的,像是涂上去的顏料。
双手戴著银手鐲,刚才举手的时候看起来分外滑稽。
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个笑的出来。
“你们全村一共多少人?”李勇不怒自威。
村长颤巍巍的说:“三十五人,我们村一共有三十五人。”
“还有三个叫什么名字?”
村长紧张地结巴了起来,他下意识地朝身后看去,却被李勇一把抓著进了审讯室。
村长这辈子都没有被关进这么黑的地方过,刚进去还没坐下就告知了李勇幸福村其他三个人的名字。
分別是李媛静、温可镜和赵启明。
赵启明就是赵明德。
对於温可镜会到幸福村祭祀,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定是温可镜的老家。
没想到赵明德也是幸福村的。
李勇把村长关在审讯室里,怕黑的村长不断求饶:“您想问什么就问吧,求求您放我出去吧,我没干过坏事,都这把年纪了,折腾不起啊。”
他老泪纵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
李勇把审讯室里的灯打开后,在灯光下,村长脸上的泪痕泛著光,他脸上那黑漆漆的肤色似乎被冲刷掉了。
他拿起桌边的纸巾,走到村长面前停下脚步,“脸上的是什么东西?擦掉!”
村长拿纸巾的手直打哆嗦,艰难地在脸上胡乱擦拭。
很快,一团白色的纸巾变成了黑色。
“为什么要把脸涂成黑色?”李勇问道。
村长说:“我们村有个太阳神的传闻,每年冬至的夜晚,要在山顶送上山羊和公鸡。”
“这样,太阳神就会保佑我们全村人身体康健,有取之不尽的食物。”
李勇轻嗤:“迷信。”
村长擦脸的动作一顿,瘦小的胳膊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在桌上重重一拍,怒道:“这不是迷信!每次祭祀结束后,第二天就下起了小雨,稻田里的泥被冲刷开,每一块田地里都放著一面铜镜,在铜镜下面摆著一个铁盒,盒子里全是食物。”
“我们村,不需要耕种,只要每年固定时间祭祀一次太阳神,我们一整年都不愁吃喝!这是真的!不是迷信。”
李勇自然不信。
“你说的铜镜,是怎么出现的?”
总不能是祭祀结束后,太阳神送的吧?
村长垂下头,“是我们自己做的。”
听到这句话,李勇笑了,面上却不显,他抿了抿唇,“既然铜镜是你们自己做的,那么埋铜镜的人是谁?你就没有想过,一个个用铁盒装的食物也是他们自己埋进去的?”
村长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瞪大,“不会!这不可能!我们村里的人每天都在我眼皮底下討生活,根本出不了村!”
“出不了村?”李勇双手抱臂,“那我倒是要问问,你们村口那家火锅店又是怎么回事?”
村长支支吾吾半晌,不自然道:“我不知道,那是外村的,不是我们幸福村的人。”
“所以,很有可能就是他们在你们的田里埋好了食物。”
村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乾脆低下头不去看李勇,有了灯光,他才好受了点。
这一点,早被李勇发现捕捉在眼里,“既然你这么怕黑,祭祀的时间又是凌晨,上山的路就不怕了?”
村长:“我不去祭祀,都到这个岁数了,太阳神不会眷顾我了。”
李勇问他:“村口那家火锅店里的人你认识吗?”
村长连忙摇头,“不认识。”
李勇:“和李媛静还有温可镜的关係怎么样?”
村长:“我和这两姐妹不熟,她们很小就被父母带走了,十五年前才回的村,那时候村里的祭祀已经停止了,是那姐妹说要恢復村庄祭祀,我记得姐姐说祭祀没有必要,妹妹非要祭祀不同意,关係嘛……不太好吧。”
李勇捕捉到了重点,“她们两个人的父母是谁?叫什么名字?”
村长:“赵启明啊,赵启明就是她们的爸爸。”
“你说什么?”李勇声音大了几个调,再次確认道:“你確定赵启明是她们爸爸?”
村长点头,看向李勇的浑浊眼中还有些疑惑,“警官,你不知道吗?赵启明是我们村唯一的一个大学生,出村后娶了个漂亮老婆,可惜,他老婆生这俩孩子大出血的时候死了,只留下两闺女,赵启明当天就疯了,抱著两个孩子就走了。”
“那时候赵启明多大?”李勇问道。
村长想了想,嘆息道:“二十六七,那姑娘也真可惜了,本想著,等祭祀那天让他媳妇去山顶,说不定太阳神就会保佑她。”
面对这么固执的老头,深信太阳神的传闻,李勇无话可说。
“赵明德你认识吗?”李勇想確认一下赵启明到底是不是赵明德,另外就是关於温可镜的亲生父亲。
如果是生父,这年龄是不是差得太多了?
和村长口中的二十六七的年轻男子对不上啊,这过去且算二十年,那赵启明应该是四十六的年纪才对……
“不认识。”村长摇头。
“赵启明又是哪一年离开村子的?”李勇问道。
村长想了想,“我也记不清了,大概是80年,也许是81年,这孩子我也很久没见了。”
根据村长这么一说,李勇在內心算著现在赵明德的年纪。
结果就对上了,假设从80年离开,到现在25年,温可镜也四十五了。
那么,赵启明的年纪则是在71到72岁!
赵明德的资料是假的,赵启明的身份才是真!
在村长口中得知祭祀要用的东西,步骤,以及村內人的情况后,李勇將村长的口供交给凌砚。
另一边,凌砚刚警局就担心温瑾没有人照顾,警员只能在病房外看守。
郑映之也抽不开身,只能给苏婉打电话。
苏婉把温瑾当作亲妹妹,在得知温瑾受伤住院后,扔下手头工作飞速赶往医院。
萧段鋮的伤也不容小覷,不过他有其他警员照看。
看著桌上的口供,凌砚眉头紧蹙,“不是说赵启明,不对,赵明德还在做暖阳之家的院长时,那时候赵明德的年纪都能做李媛静和温可镜的爷爷了吗?怎么可能是她们的亲生父亲?”
李勇也是一头雾水,“已经去检验赵明德和温可镜的dna了,相信很快就能出结果。”
凌砚点点头,靠在椅背上嘆了口气,“其他村民怎么说?”
“人太多了,七嘴八舌的,我得一个个先去审。”李勇一想到那些村民,还有几个不会说话的就觉得头疼。
凌砚摆了摆手,“我和你一起去。”
顺便见一见赵明德。
与此同时,关於赵明德很有可能是温可镜生父的事告知了郑映之。
郑映之根本没有查到这方面的信息,那时候温可镜和李媛静都还小,又没有登记过户口。
包括,连她们都不知道亲生母亲的名字。
赵明德却能义正言辞地告诉李媛静和温可镜两姐妹,她们就是被父母丟弃在福利院门口的。
凌砚来到拘留室门口,其间在路璐的门前停留了两秒,里面没有任何动静。
隨著赵明德的拘留室门被打开,蜷缩在角落里的人身体一颤,他抬起头,浑浊的眼球半晌才对上焦。
看清了来人,他眯了眯眼,“你来做什么?想问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大不了杀了我!”
凌砚也有一段时间没来看赵明德了,更没有看过拘留室里的监控。
要不是因为赵明德律师一直抓著不放,不断强调梁诗的死是意外,不是故意杀人,一拖再拖。
就这样,赵明德被关在拘留室里已经一个月有余。
那张原本还算儒雅的脸,如今像揉皱的旧报纸,满是褶皱,看不出来原来的面貌,脸颊深深凹陷了下去,身上还散发著一股霉烂的餿味。
“我只是单纯的好奇,是什么原因,你能狠心让一个女儿去死,一个女儿活著,你知不知道你最得意的那个女儿,根本不管你的死活?”凌砚就站在门口最近的位置,多一步都不想靠近赵明德。
他脸上的嫌恶不掩盖,赵明德眼神躲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女儿,没有!”
见到他是这样的反应后,凌砚更加確定,赵明德就是温可镜的生父。
“你当初骗李媛静你的身份,是故意在脸上动了手脚吧?一个中年人,却扮作一副老態。”
赵明德冷哼道:“我没有你想的这么骯脏,我行得端,坐得正,不需要用脸去骗人,否则,就凭你们这几个警察,这辈子都別想抓到我。”
“哦,不对,就凭你这个实验品,说来,你该感激我,要不是我们的研发实验,你又怎么可能当上警察?”
“你就是个胆小鬼,表面装得桀驁不驯,你真当自己是个大少爷了?”
“也是,能和萧段鋮那种人走到一起,做兄弟的,呵……”
面对赵明德的冷嘲热讽,凌砚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是,赵明德每一次见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和他对视过。
凌砚没有机会催眠,即便是凌局批准,他也无法在赵明德身上下手。
先不说对视后能否顺利催眠,赵明德本就是心理学方面的专家,他时刻都对著凌砚保持警惕。
什么都不愿透露。
凌砚笑道:“隨你怎么说,至少,我是站在阳光下的,而你,只能嘴上说著信仰太阳神,却不敢直视太阳的老鼴鼠。”
赵明德吃的盐比凌砚吃的米还多,当然也不会被这三言两语气得口不择言。
他选择背过身去,索性不看他。
凌砚忽地说道:“幸福村的村民都在局里,想不想出去见见?”
赵明德没有反应。
凌砚又说:“温可镜的祭祀失败了,她现在在医院,能不能救回来,还真不好说,不过……就算救回来了,还是要挨一颗子弹的。”
也就只有提到温可镜的时候,赵明德才会有所反应。
凌砚看著老人的背影,他双手抓在墙上,指甲缝里满是黑垢,此时却在墙面上抓出一条条长长的竖横。
看著他微微发颤的单薄后背,凌砚又说:“说来,她想换魂,你说这个世界上真有两个灵魂替换的事吗?很可惜,祭祀中断了,她气急攻心,差点从山顶上跳下去。”
“对了,要不是萧队长救了她,说不定现在山底下是……”
“够了!”赵明德语气激动,他打断道:“你到底想问什么!我承认,她们是我女儿,那又怎样?”
“她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她的亲爸,她的心里,只有温耀国那一个父亲!”
赵明德面对著墙壁的瘦削脸颊在不断颤抖,泪水缓缓从眼眶流出,他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失败了也好,她是死是活,都不用告诉我。”
凌砚观察很敏锐,一眼就捕捉到赵明德对温可镜有多在乎。
回想到之前发生的种种,还有温可镜出警局前后发生的事。
他冷声问道:“当初是你想要为温可镜出气,故意找梁诗的父亲开车撞苏婉的车吧?”
赵明德抹了把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不愿意承认吗?”凌砚靠在墙壁一侧,歪头看著赵明德的侧脸,“想哭就大声哭出来,男人嘛,哭两声不丟人。”
赵明德是典型的死要面子,“凌警官,你要是有证据,可以直接把我送上法庭,怎么判,我都认,要是没有,请你出去。”
凌砚耸了耸肩,就是死皮赖脸地不走,继续刺激赵明德,“明明两个都是你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为什么只心疼温可镜,不心疼养在身边的李媛静?我实在搞不明白,难道你觉得自己的教育方式很失败?把姐姐养得不如妹妹?”
不得不承认,温耀国教出来的温可镜,不管哪一方面都碾压李媛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