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听到这些话,当然是很开心的,心中又感慨起了这个姐夫的不忘本,越发觉得他是个可託付大事之人。
至於胡翊,心中肯定不爽,但这番话是讲给朱元璋听的,其中有一些也確实都是事实。
须知,胡家能有如今的地位,全拜朱元璋所赐。
李善长能否处死之事,与之相比都是次要的。
反正已经打断了老贼的脊樑,以后也不能作恶,还是看丈人接下来如何处置他吧。
正在二人聊著的时候,许公公一路小跑,闯进了御园。
“启稟太子爷,宫外有郭家人求见,说是郭英將军之女奄奄一息,心疾加重难救,恳请駙马爷施以援手。”
朱標立即回头望向胡翊,问道:“姐夫,你看此事————”
“我去。”
“郭灵再如何说,也算是表妹,她的事与郭兴又不同。”
朱標点了点头,又一想到姐夫刚刚扳倒了郭兴,生怕再遭遇什么报復,又派了一队宫中的侍卫隨行护卫。
宫门外。
郭灵之母马氏站在那里,擦拭著眼泪,一见胡翊出来了,立即迎上去就跪。
“舅母不必如此,与我说说郭灵妹妹的情况,咱们先赶去救人。”
马氏抽泣著,忙將情况全都说了一遍:“刚才她二伯府上来人,说是她二伯同意我们接灵儿回去,叫去府上接人。
结果————结果去了一看,灵儿已经病入膏育,她二伯府上的郎中都说,怕是无力回天了————”
马氏一时间哭的不成样子。
胡翊心中暗骂了一声郭兴,问明了郭灵已经被抬回家中,赶忙骑上赤鬃黑狮子便往过去赶。
临行前,他向许公公吩咐道:“请公公去太医院传个话,叫崔太医带上我的医箱,到郭英將军府上来。”
说罢,胡翊快马直奔郭英府。
如今是洪武三年,郭英家中还就这一个长女,他的长子郭镇要两年后才会出生。
对於这件事,真的很难评。
弟弟不在家,郭兴就敢將侄女带回自己府上禁足,而且还是弟弟唯一的女儿,此事著实就很离谱。
但考虑到封建大家长的做派,郭兴作为郭家的话事人,此事似乎又透著几分合理。
但是女儿都这样了,郭英居然都不见反应,胡翊实在想不通他到底在搞什么?
实际上,此时的郭英已经脱离了李文忠的返程大部队,正在快马加鞭的抄近道往回来赶。
从收到马氏的书信开始,他就一直著急回京。
李文忠他们回京的路程,还有半个月。
郭英这期间抄近道、走小路、省时间,此时距离南京只剩下不到两日路程。
昼夜兼行的郭英,现在颇有胡翊当年一日五六百里,直奔常山真定卫时候的劲头儿。
沿途只带了四名护卫而已,一日睡不足两个半时辰。
他也给郭兴这个二哥去了两封书信,都不见回信,至於马氏后来送去李文忠部的信件。
这些日子昼夜兼行,又哪里知晓?
通信不方便,就是如此。
至今,郭英都还不知二哥已经对胡翊发难,只是从大哥已死的事中,知道了郭灵被禁足之事。
郭英府上。
胡翊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別了,径直踏入到郭灵的闺房中。
小姑娘將自己的房间打扮的很温馨,但小房间里却设立了一处大大的神龕,与房间的温馨布局,又显得十分不相称。
看的出来,她真的很想活下去,医药不行,因而寄希望於满天神佛。
闻著屋里的香火味,胡翊看到神龕里供奉著的琉璃光王佛、太乙救苦天尊、
药王孙思邈————
这些塑像前面的香炉中,都插有香烛在其中。
“將这些香烛撤去,这会刺激到病人的心肺。”
但此刻,郭灵的情况已经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步。
胡翊还记得这个女孩第一次来医局时的情形。
那时候她还很清瘦,看起来病弱无力,但至少皮肤很有光泽,眼睛里也有光。
再看她现在,妙龄少女的全身都变得水肿,口唇变成了青紫色,从腿部到脚踝,明显肿胀“胖”了一圈。
胡翊尝试在她手臂上用手指一戳,立即便戳下去一个很深的坑,而且根本不见回弹。
这样的水肿,已经是极其严重的肺心病。
再一诊脉,更是发现郭灵这丫头现在脉象若有若无,且心跳极不规律,是典型的心律失常。
重度肺心病加上心律失常,再合併风湿性心疾以及体內的大量湿气————
郭灵此刻已经神志模糊,几近昏迷了,另伴隨额头高烧,四肢却是冰凉。
而她咳嗽出的异物里面,还带有血痰。
胡翊越看越皱起了眉,越诊越觉得此事棘手。
郭灵的情况拖到这个地步,还能否救下她的命?
这很困难!
胡翊的心里更加没有底。
也是看她的呼吸都已经很困难了,整个人平躺著根本喘不上来气,再这样下去极有可能引发窒息。
胡翊叫伺候她的老妈子垫了一床被子过来,令她靠坐,如此,郭灵的呼吸才算好了些,但肺里面的湿囉音非常严重,料想因为心疾已经导致她肺部出现了溢血。
胡翊尝试著问老妈子道:“小姐近来是否咳嗽极多?还咳的很重?”
面对胡翊的询问,这位老妈子也回答不上来。
“駙马爷,小姐之前都在二老爷府上,我们这些伺候小姐十几年的老僕们都不得近前,实在是不知道啊。”
这老妈子看到如今的郭灵,也是不忍,眼中赫然已经流露出了泪,跪地哀求道:“求求您救救我家小姐吧,马爷,我家小姐向来都是心地善良,不愿麻烦他人的那种好姑娘。”
“小姐她从小就待我们这些下人们很亲,大多数事寧愿自己做,也不愿麻烦我等,她真的心地很好,又如此年轻,老身在此求求您了————”
这时候,马氏也已赶了回来。
胡翊仔细问明了原由。
原来,上次胡翊给的全阳汤,马氏前去送药,却根本就见不到郭灵。
母女不能相见,这药也只能递到郭兴的手里。
却不成想,郭灵根本就没吃上这药,那郭兴根本就没有给转送。
马氏此刻显得是咬牙切齿,愤怒的瞪著两眼,泪水不断从中往下滚落。
她咬著牙,恶狠狠的道:“他真的该死!听闻已被打入刑部死牢,若是灵儿有个什么好歹,待他行刑之日,我要在刑台下钱买他的肉生啖!”
有句话叫“为母则刚”,马氏现在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胡翊实在难以想像,郭灵的病怎能一下就到了这个地步?
不了解病因,他只能招来郭兴府上那个郎中,而后问道:“郭灵小姐的病,你们都是怎样治的,怎么弄成这样?”
这名郎中在南京也有几分名气,郭兴虽然一直不叫胡翊为她治病,却也叫此人一直在诊治。
郎中便说道:“一开始,郭小姐只是脉象虚弱,体內湿气极重,后来就情绪低落,由此突发大病,再加上————再加上小人医术不精,就越诊越重了。”
郎中也是羞的满面通红,自己都觉得尷尬极了,这又是当著大明医圣,这位駙马爷的面上。
他只得又补充道:“小人也知道自己无力医治,岂料国舅爷下令必须由小人来诊治,强行为之最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胡翊便將郎中歷次诊治的药方都取来,包括断症的医案,全部仔细看了一遍。
他发觉,这郎中的医术是不算高,但也並非庸医,顶多是开的药无法治疗郭灵的病罢了。
但话又说回来,风湿性心疾这等绝症,连那位专攻此道的姜御医都无法治好,更何况是普通郎中呢?
郎中的锅反倒不大。
胡翊將此事的原因,归咎於郭兴的长期干预,导致郭灵心情沉闷,刺激了心疾频发。
再加之將郭灵囚禁在院中,时刻禁足,还派人特別看管。
这造成了郭灵情绪过於激动,由此导致心疾进一步爆发,越来越可怕,最终到了一个极难挽回的地步。
“唉,倘若当时能把全阳汤餵服下去,还不会影响到肺部,这病还有极大的希望能够挽回。”
饶是胡翊这位大明医圣,此刻也是嘆息了一声。
听闻此话,郭灵的生母马氏,已是泪如涌泉。
胡翊如此说,几乎等於是给女儿判了死。
这一刻,她痛心的不成样子,泣血哀求道:“駙马,救救你妹妹,救救她吧。”
“我们郭家確实对你不住,只要能救灵儿,我们一概补偿到底,只求救我女儿一命吧!
她年纪还那样轻,真要有个好歹,我这个当娘的又怎么活啊?”
胡翊心里分的很清楚,郭兴是郭兴,郭英是郭英。
他不是不治,到底还是郭灵的病情太重,令他心里也没有底。
胡翊脑海里快速想出两种方案,然后將这两种方案就都否决掉了。
现在病人如此虚弱,隨时可能死去,全阳汤只会令病情加剧。
但若不用全阳汤,那一身的湿气除不掉,又会很麻烦。
这不仅仅会影响到药效,还会令郭灵时刻在鬼门关前徘徊。
胡翊的心中极为焦急,连他都找不到破局之法。
马氏则是为了女儿,已经不顾一切,生怕他有所保留。
一咬牙,她终於决定將心中那个天大的秘密,告诉胡翊,以此请求他尽全力医治女儿。
“駙马,请到內堂来说话,有密事与你详谈。”
马氏將胡翊邀进內堂,此刻四下无人,她又小心查看过一遍后,这才回来低声开口道:“不瞒駙马知道,回来路上,我已知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郭兴那畜生暂且不论,駙马若想要李善长死,我马家可提供李善长当年暗通北元的铁证,还有一份当时遗失的《金陵布防图》,现在我父墓中。”
什么?
听到马氏的话,胡翊先是一怔。
不是,今日朝堂上李善长所提到的《金陵布防图》遗失一事,还真有啊?
李善长还私通北元,给元帝送这张图,出卖朱元璋?
这老畜若是真通敌,坐实了此事,李善长这条老狗想不死都难!
胡翊一开始只以为这是马氏的说辞,为求自己救她女儿,当不得真。
岂料,马氏见他不信,终於是自爆出了数年前的那一件惊天大事————